“我觉得那狗也看不起我。”

“也？是什么意思？”

“能给我根烟吗？”

梅羽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阿乌的答案，打火机的“啪啪”声在这一刻显得分外清明。

“我小时候很丑，同学们都笑话我。叫我肥猪，叫我板油村村长，我假装没事儿，其实心里恨死他们了，但是又打不过他们人多，我都忍着。后来路过一个同学家，他们家狗对我叫，我知道那是狗看到它主人看不起我了，所以也看不起我，我半夜就去用绳套把狗勒住弄出来，拉河边杀了。”

“怎么杀的？”

“拿我们家菜刀把狗头剁烂了。”

“之后开始就有了杀人的念头？”

“没有，开始弄了一身血，觉得很恶心。回家洗的时候，我觉得血的颜色很鲜艳、很漂亮，那种红画不出来。看着那种红色被水冲下去，露出我手的肉色我觉得心里特别舒服。”

“心里舒服？”

“嗯，后来我就偷偷找别的动物杀。我不喜欢杀鸡，鸡毛的感觉不好，也没劲。”

“杀过多少动物？都有什么？”

“那可多了，猫、狗、小猪仔、老鼠、猴子什么的。”

“猴子？哪儿弄来的？”

“买的。”

“有卖那个的？”

“有的是，你不知道罢了。”

“都是为了看血舒服？”

“开始的时候是，后来不是了，我发现开膛后，看着内脏流出来的感觉很好。我买猴子就是为了杀人做准备，后来发现其实不一样。为了做实验我杀了两只猴子。都是慢慢杀的。”

“虐杀吗？”

“虐杀？那叫虐杀？反正我玩了好几天才杀。因为猴子太贵了，一下杀了玩不起。”

“然后就开始杀人？”

“对，从当年笑话我的同学杀起。”

“你心理上不会有自责的感受吗？你杀那些人的家人怎么办？”

“跟我没关系……你吃肉，你还会想那些猪的家属怎么办啊？”

“那是一回事吗？”

“当然是，跟你吃肉一样，不吃难受。杀人对我来说是日常必需的，不杀难受。”

“你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一次不安都没有吗？”

1号病房陷入了沉默。

梅羽羽听得冷汗直流，就连经历过黑白两道大风大浪的天伊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波塞冬倒是一副于己无忧的样子。

不，这让她怎么相信。她还清楚地记得从孤儿院逃出的那个雨夜，那个一身儒雅的男子笑呵呵地负手而立，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老爹了。

“阿乌不会的，他一定是被强迫，不得已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对我们这么好，对我们这么好……”梅羽羽有些语无伦次。

天伊牵起她的左手，波塞冬也同时牵住她的右手。

“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阿姐。”天伊出奇的温柔。

“老婆，你由我来保护。”波塞冬的声音里也满是阳光的香味。

到底哪个更暖些，她不知。梅羽羽同时抽回了手。

但是她知道，阿弟不可能永远和阿姐腻在一起，波塞冬的心里只有一个美杜莎。他们，毕竟都不是她的良人。

三个人之间，弥漫着暧昧而尴尬的气氛，空气一时间竟然变得稀薄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隔壁才传来阿乌的回答。

“有过一次。”

“什么时候，怎么想的？”

“有次我杀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是我的一个情人，在一家孤儿院任职，她死前一直死死地盯着我，最后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开始我没当回事儿，后来我做梦梦见她了，我醒了后就想：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才会舒服呢？为什么就我跟大家不一样呢。那几个月我都没杀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儿。后来我想明白了。”

梅羽羽知道阿乌说的是孤儿院里的保健室阿姨，听说她惨死在自家床上，被开肠破肚，血肉模糊，法医尸检的结果说明是奸杀。这一切，竟然是那个儒雅的养父干的，太难以置信了。

“想明白什么了？”

“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段电视，可能是动物世界，我记不清了。拍的是一只动物，忘了是什么了，很瘦，很长，肚子都是瘪进去的，那个动物冲到各种各样的别的动物群里，杀了很多动物，但是它并不吃，只是不停的抓，不停的杀。”

“那是你的印象吧？有那种动物吗？”

“嗯，也可能。后来一直杀到黄昏的时候，它累了，在夕阳下满足的往回走，肚子还是瘪的，但是它很满足。就跟你们去迪厅去酒吧去K歌去吃饭出来一样，心满意足的感觉。那个画面我到现在还记得。想起来那件事儿，我就明白了，没什么理由，没什么可内疚的，我天生就是想去杀。狮子老虎狼为什么抓了别的动物杀了吃肉？因为它们就是天生的食肉动物，狮子老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狮子老虎，只是按照天性去做。我也是，我想通了，我没必要去考虑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要去做就好了。这就是我的天性，我就是一只杀戮动物。”

“砰”得一声，梅羽羽猛然推开连接病房和侧间的门，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再也不要听！不要！

她怔怔地盯着那个“固定在椅子”上的男人，他慈眉善目，一身儒雅。前一刻，他还用镇定、坦然的语气说着“我就是一只杀戮的动物”。

访谈的心理学专家吓了一跳。他的笔录做完了，面色青白地退了出去。

“呵呵，羽羽，你来看我了。”

梅羽羽脸色苍白如纸，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种谎话？为什么要说那种杀戮不杀戮的蠢话？”

阿乌唇角微微一弯，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情。”

梅羽羽握紧双拳，指节发白，隐忍着莫名的怒火，质问道：“那好，你告诉我，既然你这么喜欢杀人，十五年前又为什么要收留我和天伊，收养了我们又为什么不杀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