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米白色的薄衫,很不起眼,但也不至于前几日那般狼狈,所幸她有着神仙的好底子,气质还算合格。女人稍微打扮都不会太差。
她简单收拾下,将皮相上的瑕疵掩盖去,穿着与年纪一致,也算是个有气质的中老年女人而已,走出来只因气质好会引人称赞地看一两眼,却不会再有任何关于长相的回眸。
似是几千年岁月在她心中积淀已久,她倒是习惯了这种从从前被男女回头的骄傲感到如今被忽视的感觉,除了开始有一点点不适,但现在很快就又适应了,忽略掉所有看着自己的目光和没有看自己的目光,一路下了电梯,朝大堂走去。
可是此时正是最热的夏天,八月酷暑,本来打算打伞但看到外面斜照着人的身体,晒地人睁不开眼,似乎连太阳伞都抵挡不住这夏日骄阳投射来的伤害。
人都不年轻了,何必做那些年轻人才敢做的事。
她看了看自己已经松弛的皮肤,放弃了这会儿出门的念头,可房间里太闷又不愿回去,只能收好太阳伞慢悠悠地走到万重楼大厅里休息区。
休息区靠窗的位置置放着休息时的上等红木做的沙发,供客人临时休息用。此时休息区的人并不多,她坐下来的时候还只有两三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
她找了一块没有人的靠窗位置坐下,望着窗外刺目的阳光,似是要将路上来来往往行人和万里夏红烧焦一般,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自己如果出去了,可能连站地不敢多站地妙。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竟然连太阳都欺负起她来了,回不愿回,走不能走,就这么坐在这里吹着空调。
拜托了,夏天吹空调吹多了,会为秋天埋下一身病根的。
她靠在沙发右侧,右手支着脑袋,眼神望着窗外暗暗地想,可这样越想心情越不好,整颗心思都早已在这里了。身边有人坐下她都没有心情去看是谁。
她这一生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多如满天繁星,如果谁都要回头看上两眼,这一生岂不是太过忙碌。
"这位夫人,请问这份杂质你要看吗?"耳边响起一个温润通透却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
她的神经被人拨了拨,迷离恍惚的视线慢悠悠地从窗外游离了回来,面前红木茶几上摆放着的又高又厚实的大盆盛开的蝴蝶兰的枝枝叶叶半遮半掩了她有些迷离的视线。
可即使如此,稀疏枝叶间显现出来的那似有似无的轮廓还是让她在瞬间心神一凛,头难以察觉地轻轻往旁边一偏,看清蝴蝶兰对面一身笔直西装半靠在红木沙发上、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一身贵气的男人,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击,却没有过于的跳动,只是不安而紧张地蜷缩着。
时兆谦坐在对面沙发上,蝴蝶兰的两根枝叶在不经意之间分割了他俊美的脸,目光落在对面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人,笑容一如既往地叫人如沐春风。
他身子微微前倾,动作优雅,目光稍稍向桌面投去,声音温和如上等良玉给人带来无尽的享受。
"这位夫人,请问这本杂志您要看吗?"他毫无不耐地又问了一句。
钱清童却觉得他这一声"夫人"以及那眼中流露出明明温和却带着疏离的意思时,心里那层空寂蓦地放大了好几万平方公里。
她垂首看着茶几上安然放着的一本<TIMES>,眼神飘飘忽忽了片刻才开口,"我...我不看。"
见她说话的语气颤巍巍的,时兆谦浑不在意,绯色薄唇勾了勾,朝她点点头便没有再问,拿起桌面上的杂志翻阅了起来,身姿修长,神形闲散慵懒,像是在假日酒店度假一般慵懒散漫,却不失尊贵优雅,却再未抬头看她一眼。
这个人曾经说是喜欢自己的,甚至还和自己求过婚的,但是没有认出自己来。
钱清童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继而又泛起一股哀凉,再而涌起层层难掩的空乏。
时兆谦没有认出自己来,她不知自己到底是为这副容颜没有在他眼前显露原形而庆幸,还是为再次孤身一人而感到悲戚。
她神思游离地竟然在时兆谦面前坐了很久,直到心思完全收了回来,直到时兆谦再度抬头起来似是在寻人一般,随即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
她记得地,她见过他,他是时兆谦的特助申宵。
申宵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时总,我问过陆政司了,他说宴会准备地差不多了。"
"嗯。"男人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随即放下杂志起身,"走吧。"
申宵随意地扫视了一眼钱清童,"时总,我有些不明白,反正您也不会去见陆政司,这么热何必亲自来跑一趟呢?"
"出来看看,万一见到呢?"男人随意地说了一句,目光透过玻璃窗户向外界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去。
钱清童隔着兰草偷偷瞟了一眼男人因为望着外面而留给自己的英俊侧面,心头有个冲动让她突然很想叫他,但冲动散去后又作罢了这个念头。
"童童啊,他是不是在找你呢?"宝宝用暗语朝她问道。
钱清童失神地望着他,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宝宝,如果..."
如果坐在这里偶然遇到的人是那后生就好了。
她到底是没有将这种不知足而伤人的自私想法说出来,即使时兆谦不知道,但她此时都说不出口,生怕宝宝小瞧蔑视了自己。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她拿起太阳伞似有似无地挡了自己的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在时兆谦没有任何注视自己的目光中快步往电梯口走了去,快速按下了电梯。
万重楼因为楼层太高,而客人众多,因此电梯共有十个,兼之现在又是上午时候,所以上下的客人和工作人员几乎都各用各的,避免中间停留。
电梯停下开门,"叮"地一声响。
她放下太阳伞正要走进去,电梯里赫赫然站着的男人让她心神再度颤抖了一下。
尹书阁单手插在裤子里,俊美的脸在电梯中显得有几分鬼魅,细长的眉眼因为电梯打开而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身边跟着永远没有表情的阿维。
她怔了一两秒,但因为有刚才时兆谦突然出现时候自己的历练,她此时对着尹书阁的这两秒显得无足轻重,于是故作淡然地放下太阳伞,想要装作陌生人一样走进去。
可正要迈步,就发现电梯里容颜妖冶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
那种交汇的目光看起来是属于陌生人,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其中有着略微的片刻诧异,诧异之余时一丝探寻,探寻之后更是无数复杂情绪。
反正,这样的目光是赤果果的,似是要光天化日之下将她身上这医生米色薄衫撕扯下来,将自己看地彻底。
本来想要佯装淡定的她蓦地有些拿不准了!
因为时兆谦而费尽心思安静下来的心突然又骤然缩紧,血脉在一瞬间凝结为了囊肿,堵塞了一个地方;下意识地将脸微微向右边偏了偏,不让自己的正脸对着这个男人审视的犀利目光。
瘦削的手指在悄无声息中蜷缩一处,情不自禁地就握紧了手里的太阳伞伞柄,似是紧张,又似是要随时随地用这把小小的禁不起任何摧残的伞拿来作为庇佑自己的武器。
阿维似乎也不明白尹书阁为何突然站在这里就一动不动了,便在他耳边低声叫了他一声少爷。
尹书阁不为所动,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电梯外这位大妈脖子上那颇是明显的寰钱钱币上,细长的眉眼不由得闪过一抹幽暗,但很快便转瞬而去了。
"童童,你的躲避行为太明显了。"宝宝适时地提醒她。
钱清童经她一提醒,才意识到手中伞柄差点要被自己给捏断了,抑制住心里那衍生出的防备感和不安,让自己身心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年大妈。
"这位先生是准备下停车场?"她轻轻咬了咬唇,让自己看起来还如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财神爷一般从容不迫。
尹书阁目光落在女人脖子上好一会儿,才带着迷惑看着她的脸,似是要从那张憔悴沧桑的脸,确切地说是那五官上窥探出什么来,又或是从那一双下垂而隐隐有些熟悉的眼睛中看出更多地来。
但他看了足足十秒钟,不知是真地没有看出来,还是因为从内心深处都不会相信因为一块钱币而去判定时间会以如此快的速度在一个女人脸上留下如此痕迹,所以也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便大步走了出来。
尹书阁一言不发地走出电梯时,钱清童蓦然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东西伸入了自己的口腔里,在里面缭绕不听。
男人走出电梯走到她面前时,这股奇异的东西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口腔深处缓缓深入,最后滑进喉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