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没有再问其他的话,有她这一句回答也就够了,毕竟自己还是被逮了。只是,自己如果不那么相信她,也就没那么多的麻烦来了。
"你先回去吧。下一次见你之前,我想在这里静静地待一段时间。"
他的语言很晦涩,却很好懂,静一段时间两人再见面,在那之前他不想见她,两人各自安好。但总归来说,这话比之前那句以后再也不见来地要好受些。
钱清童看着正面朝上望着寂静黑夜的专注模样,见他真没了同自己说话的打算,"那你好好休息吧。"
她说地极其平静自然,没有任何波澜,起身后又驻足,"你是怎么知道的?"
静夜隔着两人的距离悄悄流动在身侧。
"办公室内有监控。"
她神思顿时清明,却只平静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因为夜很黑,她偷偷用法术将门打开后,又将门原封不动地关上,就出来了。只是她一出门,就没能再迈开步子,只神情怔忡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呆,十指不禁蜷缩一处。
"时兆桓办公室里有监控?"
钱清童轻轻咬住唇望着看守所空无一人的长廊,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斑,用暗语说话的声音也小如蚊声,"我不知道。"
她没有再在看守所多留,直接到了看守所外面的大道上,此时是凌晨三点,大街上除了昏黄路灯空无一人,六七月份的热感在凌晨还是有所弥留,她坐在道路树荫下的椅子上,有些疲软。
"老太婆,他知道你调换了证物,结果东西还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以为你跟着栽赃的人是一路人,陷害他?"
"可能吧。"
"那你要是给他解释你的意思,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她半靠在椅子上:"你要我怎么解释?他问我怎么做到的,我告诉他我是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神仙?还是告诉他那份换掉的证据被我做了手脚,现在不起作用,关键时候自然会起作用?"
"..."
"哎,不管怎么说,时兆桓这个人我是看白了,他以为你能帮他,结果没有帮到他,他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说喜欢你,结果发现自己身陷囹圄,就原形毕露,还说什么你希望他这一回死地很惨,我看你也是瞎了眼睛才帮他。"
钱清童坐在椅子上,耳朵里不断回响着宝宝刚才的话,神情很宁静,只是心思有些茫茫然,"宝宝,我从来不知道,人是可以在一夜之间从喜过渡到不喜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过渡到悲呢。"
"悲?"钱清童抬头望着闪烁着路灯广电的梧桐叶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空荡荡的,"也许你说地对,我真地瞎了眼睛,所以还不至于衍生到悲。"
钱清童觉得眼角有点润润的,拿手挠了挠眼角。
"老太婆,你该不会又哭了吧?"
她一声嗤笑:"我是神仙,这世上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哭的。"
"为你瞎了眼睛而哭啊。"
"..."
她兀自一笑:"我眼睛没瞎,其实没什么瞎眼睛的话,只是我习惯了以神仙的眼睛来看人,很多东西都看地不清楚,其实他没错,他只是个普通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寿命,总会记挂自己生死的,更何况,我的确隐藏了很多,不到万不得已又不能告诉别人,他要这么想我也很正常。只是...我得再清醒点了,差一点就沦陷了。"
寂静的夜里,只依稀听到梧桐叶子摇落的声音。
"老太婆,你刚才的意思是,你动了留下来的念头了?"
钱清童没有答话,单手支着小脑袋,目光茫然,嘴里念念有词,"零星欲念,摇摇欲坠。"
宝宝也本是随口一说时兆桓的坏话,可听到她这么说,见她神情怅然,又赶紧换了语气,"老太婆,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时兆桓什么意思也没表达,万一不是埋怨你了。他万一就真地想静一静呢?我是你本身,知道你有事没事也记挂他,可不要一时意气就悔了原先的念头。"
"宝宝,你还真是根墙头草啊。"她望着夏夜里绿意葱葱的梧桐树叶,噗嗤一笑。
宝宝乖乖地闭嘴不说话了。
"宝宝,即使没有他刚才的话,我这念头也维持不久的。时兆桓...虽然我每天陪着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看地懂他,可有时候我知道人心不但深,还善变,你懂吗?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也是千年如故的神仙,在论心这一点上,我比不过人,人是可以随着年纪增长而起心境变换的,所以不敢拿我几千年的修为来赌博这一回。"
"可你不常常说,人的心都会变吗?不变都可以修炼成仙了。"
"那是说无关痛痒的别人,当这个人跟你自己挂钩的时候,你就没有那样的清高姿态去平视一切了。"她手指轻轻扣在椅子上。
"你会想很多事情,你随时随地都怕会被骗:你想要抓住心中所喜欢的,但得为此付诸相应的或是更大的代价,可又怕付出代价后,那东西善变而不能永恒,从而脱离掌控。"
"我每晚抱着他的时候都在想,我只单纯地想要跟他一起,那想起来一定很快乐,至少比我几千年来都过地开心,所以一旦放弃他,我肯定会孤独地后悔;可真留下来了,我也不怕自己的修行毁于一旦,我只怕最后得到的跟我给出的划不上等号,也怕到时候这种念想随着时间消逝落空,自己死地很惨。"
"所以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地太多,却从未试过。"一个男人清冷地没有丝毫动静的声音落入她耳道中、
钱清童没有回头看他,只继续发呆,感受着自这个男人身上传出的阴森寒凉:"有人到了我都不知道,看来我真是想地太多。"
"你没有想事情,也不一定知道我来了。"
钱清童嗤笑:"好久不见了。"
"听说你找我。"
"找你要说的话我已经让阿典传达给你了。"她回头看着隐藏在林**下黑地深不见底的模糊身影,"现在全球查猝死案的动静很大,还有那些没有线索的疑案,你要当心。"
"世人查我查了上千年,也不在乎这一点,我有我的任务。"林**里,男人冷幽幽的嗓音徐徐响起,让还算凉快的夏夜温度骤降。
"十年前,盛世银行是经你之手倒闭的?"
"我不必回答。"
"我不期待你回答,我只是想问,时景和是自尽真是你做的?"
"银行倒闭,他自尽,不过阴阳交替般自然。"男人的声音自很远的林**下传来,带着来自冥府的森寒。
她侧首望着黑暗的影子,"那你知道他有个儿子叫秦素觉,好像回来了,不但要调查猝死案,更要追查十年前的事情?"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世上我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查出。他十年前查不出,十年后我也不会奢望他有所进步。"
钱清童不禁一笑:"但你还是小心点吧,因为我听说他是亚洲顶级的神探。"
"他是神探,也终究是人,我并不认为他干地过我。"
"不愧是冥王之子,很自信嘛。"她讪讪地笑着:"你父亲说你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等这世上无人道,我便回去。"
他这一句话钱清童没有回答,只望着黑夜许久许久,嗤笑出声:"你我相识这么久,虽然上次见面还是大隋初建,可我总记得你的习惯。千重夜只会在收账的时才候主动出现在一个人面前,你这么晚来见我,我不奢望冥王之子深更半夜来找我聊天。"
她侧头望着林**下模糊不清的黑影,"谁又和你做交易要我性命?"
黑夜中流光在一瞬间凝滞如冰霜,似是时间被冻结。
"官苍雪,她用她的忌妒和我做交易,要钱清童的性命。"
"老太婆!"宝宝听到这话吓地魂差些都掉了,下意识就叫了她一声。
她倒是了然一笑:"尹潜当年也是这样拿他的仇恨和你做交易,让你干掉盛世银行?"
"财神爷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是生是死?"男人冷淡刺骨的声音隔着梧桐叶传来,令人听之寒彻入骨。
"只要有人和我做交易,在《归冥帐》上写下名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必须帮他达成心愿。官苍雪要你性命,已经在《归冥帐》上写下她名字,我今夜便是取你性命来的。"千重夜声音阴冷至极,形同鬼魅。
钱清童倒是风轻云淡,"《归冥帐》要收账,即使有一个凡夫俗子和你做交易要天帝死,天帝都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区区一个我?只是,我与你相识上千年,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你手里。"
街道再度陷入一片凝滞压抑的死寂,路灯隔着梧桐叶稀稀疏疏投射在她身上。
"我也没想到,几千年收账生涯里,会有一个凡人和我做交易,要弄死一个神仙,这神仙还是你。"
"那我就当第一个死在你手里的神仙,好叫你毕生难忘。"她盈盈一笑,笑靥如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