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不清楚,不过还在查,我让各分行把清理情况每隔一个时辰发到总部汇总,至少今天下班之前得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好。"
时老爷子若有所思,眸中光芒忽明忽暗,"那你觉得,是谁做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也难以猜到,如果只是一小范围的事情,我还可以想一想,但据今天的清查效果反应,好像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外面人做的?你的仇家?"
"我怀疑过尹书阁,但外面人不可能接触银行资金,只有内部有可能,但内部的人也没有这个本事横跨各个地区弄这么多冥币。"
时兆桓没有再说话,点燃一根烟望着暗沉的夜空,英俊的脸被青白烟雾模糊。
两爷孙相对无言,很久后,才听爷爷低声道:"兆桓,你觉得...钱清童怎么样?"
时兆桓抽烟的动作微微一僵,意味不明地看向时老爷,审视的目光颇是复杂,"什么怎么样?"
"我是你爷爷,还看不出来,你喜欢那孩子吗?"
"钱清童..."时兆桓轻轻地将烟灰抖落在花丛里,眸中光芒疏影横斜,倒映黑夜,"已经定了。"
"是吗?"时老爷子徐徐开口,并没有从前那种希望钱清童和自己孙子中的一个在一起的那份喜悦,相反还似乎染着一层惆怅。
"老三啊,其实你这辈子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如果要你在指月和她中间选一个,你也认定她?"
"指月她...我知道已经不是我曾经要的人。"他手指轻轻点弄着烟,声音喑哑萧瑟,"我只担心她会离开,却没有打算放她走的准备。"
时老爷子眉宇间并无喜色,反倒是罩着一层氤氲之气,"兆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孩子不是...你发现这孩子,可能是你的克星,会怎么样?"
克星?
时兆桓暗暗捻眉,"第一,我从不信那些。第二,我只让我心甘情愿被克的人来克我。"
末了,他又慵懒地道:"爷爷,今晚是要问我这些?"
"不是。"时老爷子嗅着春季的风味,有些违心地道:"我只是想,如果你只是想跟那孩子耍暧昧,爷爷劝你还不如索性放手,让兆谦好好待她。"
男人幽深的眸光在一瞬间暗沉下来,但言辞神情依旧淡然,"爷爷,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是那个不认真的?"
"不是觉得你不认真,而是...兆桓,她...是你这辈子受不起的女人。"爷爷回头望着他,染满慈祥之色的目光有些不忍和提醒。
"钱清童啊,你这一生无福消受。"
时兆桓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似有似无地玩弄着一点一点燃烧殆尽的烟,声音连同他这个人都被夜色掩饰的没有一丝光亮,"从来没有我消受不起的女人,只有我不愿消受的女人。"
时兆桓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时老爷子没有心思再同他多说,有些话多说无益,只是,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虽然他也不清楚那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做,可爷爷还是想代她问他。
"兆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今天的事情...可能是每天离你最近的人做的,你会怎么样?"
时兆桓眯起狭长的黑眸,长长的睫毛下闪烁斑点星光,"爷爷知道是谁?"
一缕极其轻微的叹息从时老爷子鼻息间涌出,他摇头,余光瞟到二楼阳台上某道站着的纤细身影,但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从不留背叛我的人...。"
时兆桓走后,时老爷子说自己睡不着还要在园子里坐一会儿,见爷爷身体日渐恢复,时兆桓也不怎么担心,只是春寒易生,他从屋里拿了件外套给爷爷披好就离开了。待他离开后,一道纤长瘦削的身影便落在了时老爷子身后。
"来了?"时老爷子依旧沉稳坐着,不用看便猜到是谁。
那种猜人的精准度之高,好像她不是神仙,他才是得道成仙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我做的?"钱清童站在他身后,神色平静地道。
时老爷子淡然一笑,"这是你我的约定,你救醒我,我必须隐瞒你的身份,否则,就让我们家付出代价。"
看着老人沧桑背影,钱清童蓦地有些愧疚,不是她做的她不会多管闲事,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推卸责任,这一次是她惹来的麻烦,她不可能无视。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有违约定。你什么都没做,我却因为失误让你的好孙子遇到了这种事,连累了兰道。"
"这事确实是...平生罕见。"时老爷子闭着眼微微一笑,倒不见责怪。很久之后,他徐徐睁眼,朝她招了招手,"你能陪老头子我坐坐?"
钱清童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这种淡定有些奇怪,毕竟自己差点又害了他孙子。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明白他为何这般淡定。
钱清童走到他身边就近的位置坐下,暗夜里看到他的脸果然平和至极,只是声线夹带一丝沧桑憔悴,"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我需要一笔钱找尹书阁赎回我的东西,但国有国法,天有天规,除了命里因缘,历代财神爷都不能随意动用大笔资金,我一旦以权谋私,《财神帐》上都会有记录,向天帝汇报的时候我如果交代不出来这笔钱的用处,不但我这顶乌纱帽戴不了,还有可能被毁修为。"
"我一直以为财神爷是世上最有钱的人,想不到也会受制于规矩。"老爷子笑了笑。
"天道有常,六道如此,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我能随心所欲任我心情而为,想必六道财政早就乱了。"
"那么,那些冥币是?"
"我从兰道各地的银行里取走了五千万,怕他们查到,于是去了冥府找冥王借来的,兑换汇率后的数额和五千万阳钱对等,我在这些冥币上面加注了各国水印,以假乱真,随机散落在各地,银行清查钱数量的时候就查不到资金有缺。"
"所以你这不也是以公谋私?"他语调有些半开玩笑的意思。
"话虽如此,但如果不出意外,就很难被人发现的,即使发现了,因为范围太广,各地也不会把这事看地太重,我想我之后能想办法尽快把这五千万的差额弥补上。"
时老爷子沉吟良久,语气揶揄,"但这也只是你想一想,可最终你还是撞上了捐赠希望小学的事情,这些冥钱进了天城建设董事长聂天明的钱袋里,你还是没能躲过这一遭。"
老人笑道:"一百二十八张万元冥币,除了给我祖先烧纸,我几乎就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冥币。我的几个孙子都孝顺,等我去了冥府,想必我的好孙子就会给我烧这么多钱来了。"
钱清童平日再随性无忌,也知道这一次因为自己的失误,给兰道和时家带来了怎样的负面影响,虽然目前除了时老爷子无人知道是她做的,可事情再这么闹,天上估计也知道地差不多了。
而时老爷子没有责怪她,只同她说了这些生生死死烧冥纸的事,极少感到生死由天不由己的凄凉的她竟也觉得今夜的风吹地人有些心凉。
"爷爷,你想我怎么赔偿你都可以,我心甘情愿。"
时老爷子看着她低垂的头,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他很想将她当做亲孙女儿一样揽在怀里疼着。
这念头作罢,他缓缓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赔,因为这是兆桓的事,兰道是他的心血,我这个只能养老的人怎么能替他向财神爷索要赔偿?"
钱清童没有说话,只全心全意听他道:"爷爷我只想替我孙子问你一句话,那么多冥钱,你明知有可能会给兆桓和兰道带来麻烦,为什么不选择其他银行?却单单选择了他?选择了兰道?"
他语气平和,没有半分质问,只是长者对晚辈的关切。
钱清童听到这话却不由得一颤,看着时老爷子在浅淡灯光下斑驳沧桑的脸,心中似有千般情愫,万种思绪,可唯独难以启齿。
见她神情怔忡,时老爷子狭目,干涸的眼眸中流露出几许阅人无数的清明,"你喜欢兆桓?"
黑夜里一股春风吹到园子里。
虽然她早已知道自己有了这心思,但是这是第一次被人点破,就连时兆桓也从未这么问过自己,可这个小老头却像是洞悉了一切一样透析深刻。
他浅浅地笑着:"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财神爷,这世上只有你欠人,没有人能欠你,可你这一次单单选择了他,只欠他一个人?"
"我是过来人,也懂人。当一个人不喜欢别人的时候,就想离地远远的。可越想和对方牵扯上干系,那要不就是恨一个人,要不就是喜欢他。你不找兆谦借,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想和他有太多关系。至于兆桓,你是喜欢还是恨,你比我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