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童不说还好,结果她说了这话,并用一种无知的方式和语气,成功让时兆桓将那个自从他出车祸后没有对她用过的字说出,"滚!"
"你说什么?"她恍然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语气平静地重复问了一句。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这一次,她没有用小拇指去掏耳朵。
"钱清童,话不说第二遍,马上滚下去!"时兆桓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甚至她曾经觉得作为一家跨国银行行长拥有这样的气势和声音是理所当然的,但此时再听到这样的声音,她竟然觉得一股经久不见的冷意再度弥漫。
时兆桓很少看到她不笑不怒,但此时借着后视镜看到她平静的脸,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得懊恼,想要说些语气轻缓的话,可一想到那天在医院,这个说自己喜欢游戏人间的女人用无情狠绝的话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种想要报复的心理在他心底悄悄作祟,战胜了想要用轻言细语叫她留下来让谭指月离开的念头。
时兆桓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谭指月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神色平静,但心里去一点也不安宁。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不抓住,岂不是要大意失荆州!
钱清童怔怔地看着他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样子,竟半晌没有说出一句回答的话,车厢内有长达十秒的安宁,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她隔着后视镜看到她垂首将旁边的文件资料整理好,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这是时行长要签字的文件,我就放这儿了,您得空签了。"
她一刻也没有多留就开门下车,不急不躁,不疾不徐,像是到了自己该下车的公交站台要下车一般自然而然,然后将车门关上,就顺着停车场往前走去。
时兆桓靠在座椅上,幽深阴鸷的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窗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胸中涌起的前所未有的戾气滋生,迅速蔓延四肢百骸,掏空了他的身子。
该死,是自己让她在这里等的,他刚刚跟谭指月说话,怎么独独把她忘了?又为什么在这种打算和谭指月分道扬镳的时候,脑子一热和她在车里差点做了,还正好被她撞见。
简直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而他更生气是那个正潇洒走出停车场的女人!她不是舌绽莲花么?她不是那么能说会道让自己都不能回嘴么?刚才叫她滚,这死女人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
时兆桓的一双眼像被人倾倒了一缸一缸的黑墨水,漆黑的深不见底,身体里的那股火气窜地前所未有的旺盛,看着钱清童从昏暗的停车场往光明的外面走去,他一拳猛地往方向盘上。
"我草你妈!"
从来没有说过脏话的时兆桓的动作太过于猛烈,猛烈地让身边的谭指月以为这一刻天翻地覆,山崩地裂。她被他的这一拳惊到了,更被这一句从没有在他嘴里说出的脏话惊讶到了。
在她的印象中,时兆桓是那样不可一世而不同于俗人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保持着他高深莫测的高贵模样。可正是这样的人,她刚刚竟然从他嘴里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让她心惊胆寒,更让好不容易觉得有些失而复得的她又感到了某种强烈的不安,"兆桓..."
"下去!"
她一愣,随即按上他刚刚砸过方向盘的手:"兆桓?"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再多说一句。"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温度,甚至连刚才那种出于原始冲动的火焰都不再跳动,甚至连素日里的漆黑与寒凉都没有,目中空无一切。
她抿唇,"好,你保重身体,过两天我来看你。"
她整理了衣服,她在他冷峻的右边脸上亲吻了一下,可这一次,他像个冰块一样坐着,只看着前方没有半点回应。
她开门下车,看向停车场门口钱清童消失的背影,不经意一笑。
时兆桓目光依然落在那条从停车场一路通往光明世界的道路上,深眸重回阴鸷骇人,拿起手机就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钱清童觉得自己这几千年练出来的演技都用在了刚才那短暂的半分钟里。
刚刚时兆桓这个疯子说"滚"的时候,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生气,明明是他让自己留下,最后带着女朋友车震被她撞到,就责怪。
她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翻来覆去的心情气到了,而且又气又哀,可最后不想在这后生面前显得那么没用,最后竭力压制下去了,最后一笑了然,骄傲地下了车。
可当她关上车门,走出停车场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一点都不是那么淡定。
她生气,非常非常地气愤,而且还有种她把控不住的难受,钱清童隐隐感觉到这段时间她有些不像她,一种不安在心头回旋。
她从停车场一路走出来,魂不守舍的样子超出了宝宝对她的所有认知,"老太婆,你怎么不说话啊?"
钱清童慢悠悠地顺着马路走,看也不看两边,宝宝唤了她无数次,她只平平静静地走着,什么话也不说。
宝宝从未见过一个一言不发的财神的存在,换言之,它从未见过广布恩德的财神爷一言不发。
她两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衣服里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A时兆桓"几个字醒目异常,她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听。
她一个字没有说出,电话那头他熟悉而惹人讨厌的声音响起:"钱清童,你如果敢去找大哥,或者乱跑,有你好受的。"
电话放在耳畔,这几句话让人心烦意乱。
时兆桓见她接了电话本来还有些安心,可待自己说完她却迟迟没有声响,长眉一皱,正要说话,她轻飘飘的声音终于响起,"时行长?"
简简单单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他曾听她叫了无数次,可没有一次能同这一次她叫自己时候那样让人心思烦躁而又乐于听下去,一个带着问号的"嗯"从他喉咙深处徜徉而出。
钱清童望着天色,暗冬天际那轮若隐若现的太阳的虚弱光芒在她清凌凌的眸中投射下光晕,化开她眼眶中那轮冰冻的湖泊,水光渐次潋滟。
"你是不是...兴致一来,所有人任你开怀,兴致败坏,所有人都得任你消遣?"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可这平静实在不像她,因此她越这样,他心里越觉得不安,即使他不知那种不安蔓延至何处?
她说完挂掉电话并关了机,顺手就将手机扔到了垃圾桶走开,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从垃圾桶里把手机拿出来揣到衣服包包里。
时兆桓见他挂掉电话,脸色瞬时难看,将手机往旁边一扔,直接发动车子就急速驶离停车场。
钱清童靠在电线杆旁看着太阳,可越看,阳光的温度越能融化目中的冰湖。
"老太婆...你是不是哭了?"
"你在胡说什么?"右手紧紧握住脖子上钱币在拳头里。
宝宝突然喊起来,"老太婆,你把我蒙着干嘛?我看不见外面了。"
钱清童怔怔地看着远处,刚才在车里的画面和他的话像是比这太阳温度还要高几十倍的火,烧进了她的眼睛,促着目中冰湖融化,融化的水珠从她眼眶里落了两滴,猛地耷在了地板上,握住宝宝的手力道更紧了。
"我乃九天财神爷,如何能哭?"
她正要松手放过手中寰钱,可又一滴刚融化的水从她眼眶里滴了下来,又紧紧地收住手中钱币。
"老太婆!我真的看不见了!"
"看不见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气恼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落泪,这是从未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即使八百年前,她受那一次天劫,也不过将万事等闲视之,甚至连飞灰湮灭这等事都没有放在心上,天大事情也无关痛痒的自己,刚刚居然哭了!
可耻啊!
更可耻的是,看过多少人享鱼水之欢的自己,脑海里竟然一直回放着刚才他和她在车里缠绵恩爱的画面。
那个那天晚上还说"好像喜欢上了你"的人,转过头来便和别人在车里就做起来了,即使那是他的女友。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假惺惺地说那些话,即使自己很肯定地告诉自己,男人的话信不得,时兆桓的话就更信不得。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当时又为什么听进去了?刚才睡着之前竟然还妄想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里,总归有五分是真的吧。
"钱清童松开握住宝宝的手,顺着电线杆就蹲在了地上,茫茫然地盯着街道。
"老太婆?"宝宝看她魂不守舍的蹲在街角,那个被人们一直以为是流浪儿的财神爷此时看起来真的万分像流浪儿了。
"老太婆?"
"别叫了,你一天到晚怎么话比屎还多?"她逮着钱币就叫了两声,引得一旁路人多看了两眼,宝宝被她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地立刻闭了嘴。
钱清童意识到自己突然朝它吼有些失态,正要说话,耳畔一个中年男人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钱清童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