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玻璃窗外染着梧桐树枯枝的夜空里正飘着小雪,时兆桓在VIP病房里都感觉到一丝冷意,可她穿地很薄,深蓝色的牛仔裤夹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外面象征性地套着藏青色外套,好像在告诉人她穿不穿这件外套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
她那样子明明看着就很冷,可她刚从冬日的雪天里走进来,白皙的脸蛋上竟不见半分冻意。这和刚才病房里的其他人身上透露的冷意比起来,她此时的状态简直让人惊叹,正如林朵音惊叹她几日几夜守在自己病房外眼睛都不眨一下,却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好奇。这不才是她一直让自己奇怪和疑惑的地方吗?人总是喜欢未知东西的动物,正如此时的他对她。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他喑哑的声音率先响起。
她走到病床前,对上他的眼眸,不知不觉与那日他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望着自己的眼神相互叠合,让人有些恍惚。
"就是...休息,之前几天没怎么睡,你醒了过后一下子就累了起来,在家里一连睡了几天。"
她自己都不免为自己这假的可怜的谎言而摇头叹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用来应付这后生的谎言都编造地如此苍白无力。
他没有揭穿,只是想到她还是要回去睡觉,心里倒有些释然:"那天,我醒的那天,你可有来过?"
一抹惊讶闪过她眼底,但只是一瞬,她摇头,"那么晚,怎么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他其实有很多疑问的,那夜下雨谭指月提点了他,他打算次日亲自问她,想不到遇上段苍盐要手机,在车上虽有意无意提及她给司机送衣服,但他还是选择了保留性地问,直到最后银行发生抢劫,被那一枪射中,他察觉到自己生死未知的时候,竟然为自己没有问清楚很多事而后悔不已。
好了,终于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这一天,两人面对面,他可以亲自问她,可不知为何,竟然一时无话。
即使他明明想问,那天晚上下雨,自己在这里睡着,她什么时候到的车里?她留了多久?她什么时候走的?
而钱清童也在想自己该怎么问他。那天他为什么突然替自己挡那一枪?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后悔?他真不怕自己醒不过来了?
疑问太多,太让人茫然,以至于真人到了眼前,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好像这些问题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了某种若隐若现的答案,可话到嘴边,却又都问不出口,似乎将这种疑问留在心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走着,钱清童终于觉得这样下去有些怪异了,正要找点事情来做,他却率先开口,"我要上厕所。"
她一怔, "啊?"
他又重复道,"我说我要上厕所。"
她瞬时明白过来,一脸疑惑"我要怎么弄?"
时兆桓半眯着眼看着她,脑袋一扬,"厕所在那里,你来拿输液瓶。"
钱清童稍加提点便会意,小心取下输液瓶,"你能走路吗?"
"废话。"他轻轻撩开被子。
钱清童赶紧扶住他的手臂,他这才小心翼翼下床穿鞋。她亲自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厕所门边,然后就停住了没有再走。
时兆桓挑眉:"你干嘛?"
她有些奇怪,同样扬起秀眉,"你上厕所啊。"
他一本正经地睥睨着她,"你见过病人能自己上厕所的?"
"什么?"
这女人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时兆桓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一个人根本不能上厕所,你跟我一起进去。"
钱清童赶紧抓住自己的牛仔裤边不放,全神戒备地瞪着他。
时兆桓看她提起自己牛仔裤的动作,突然有些质疑自己开始将她往一个女人靠近的心思,但是,这种只属于她才能做出来的动作竟然又让他感到怀念,这种矛盾心理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时行长那种无语的眼神,她讪讪地放下牛仔裤,别无他法,就举着输液瓶跟着进了厕所。
"举高点儿,液体没流了。"
钱清童偷偷朝他吐舌,"好好,您就上您的厕所,输液瓶我举高点儿,您不用操心。"
时兆桓懒得同她理论,径自走到马桶边,敲开了马桶盖。
她迅速而淡定地转身,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夹带着羞耻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撩地人心痒痒的。好一会儿,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清细流敲打碧海深潭的濛濛水声,这种水声让那种带着羞耻感的怪异感觉更加浓郁了,而且从耳畔蔓延到心口,然后蔓延到整个仙身。
这阵水声蔓延地极其长久,看来时兆桓在床上憋了很久了,她心里如此想。
可想归想,心痒归痒。
她无所适从地挠了挠脸,闭了闭眼,好似时兆桓就在她眼前上厕所一样,这种缭乱酥麻的感觉惹得她整个人在这个下着雪的冬天难以平静。
终于,这阵清流敲打深潭的水声音律在她的不安和异样之中很快消逝,钱清童顿觉如释重负,惶惶转身,结果撞见他回头用着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神色中夹带着几许怪异的情愫,于是刚才那种水声瞬间又在耳朵边上播放起来。
她整顿心神,故作淡定,"上完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提裤子走人吧。"
对于她用"提裤子"三个字,时兆桓有些不喜欢,他喜欢女生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生用词典雅一些,即使钱清童绝对不可能属于典雅类女生,但他还是对她时不时用些俗词感到不喜欢。
见他没动,钱清童赶紧将输液瓶举高,"怎么了?"
他眉峰微皱:"好像...有点想上大的感觉。"
"什么?"财神爷再也忍不住了,小脸蛋上刷白刷白的,瞪着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似是要将他给吞下去。
时兆桓看着她刷白的小脸,丰厚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呃,它回去了。"
钱清童如释重负,这种轻松让她下意识就把输液瓶放了下来,意识到错误之后,又赶紧将输液瓶举起来,讪讪道:"时行长,既然它回去了,那咱们可以出去吧?"
时兆桓平生第一次对"咱们"这个词抱以好感,"不行,它回去了,但裤子好像湿了。"
...
钱清童觉得自己这几千年的人世经历中,只需要遇到一个时兆桓也就够了,因为她再禁不住屈尊去为一个男人换裤子的痛苦!
天边夜色一片深蓝,白雪纷纷扬扬,如此清冷的环境愈加衬托病房里此时的主人公心境的悲凉。
钱清童和宝宝死活想不到,时兆桓刚刚上厕所,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尿尿弄到裤子上的?
而且是一大片!
"时行长,您都不怕我说出去么?"她将输液瓶重新挂号,扫到他的病号裤上那一大片湿润的地方,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果然是凡夫俗子啊!但三十岁的人了还要尿裤子!
"病人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所以才会有家属来照顾。"他半躺在床上,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你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常识你妹?!你自己上厕所把尿洒到上面,现在居然这么一本正经地跟本上仙谈病号的常识?!"当然,钱大神也只是在心里偷骂。
她纵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可看到病床上的男人,就想到他抱着自己中的枪,虽说自己中了可以安然无事,但是...他还是中了枪啊。
她抚额一叹:"时行长,您到底是怎么弄的?"
"右手输液,左边一只手不好脱裤子,小解时需要借助一下左手防止尿错位置,结果没有手扶裤子,所以...不小心。"
"够了够了。"她摆手,她没兴趣听他小解的过程。
时兆桓淡淡地道:"也对,现在并不是说原因的时候,现在该想解决办法。"
钱清童挠了挠头,"解决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换裤子。" 他斜睨着她。
"这都十点了,我到哪里去给你找赶紧裤子换啊?" 她秀眉紧蹙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怨妇,这让时兆桓很受用。
他想了想,"你去找找有没有医生或是护士,让她那一条进来。"
钱清童对这个男人简直是无语,但又没有其他办法,悻悻然走出并非,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十点半,夜眠时间,长廊里几乎没有人。她又不想同那些女护士打交道,于是折回病房,顺手变出一条病号裤拿手上。
这过程不过三十秒的时间,见到她拿着裤子回来,时兆桓一怔,"这么快?你哪儿拿的裤子?"
"垃圾桶里捡的。"
从来不相信钱清童说的话的十三爷竟然对这话选择了百分百相信,激动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谁让你捡的裤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