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东张西望地走我的路,采购的重担是第二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当我提着死重的袋子回到办公室时,除了陈敏,其他人都走了个精光,我腕上的手表显示时间是七点十八分。
我把袋子小心奕奕地放到我的办公桌上,那个袋子里面装满了果酱,我搞好订花的事,时间已是不早,我逛了一会儿小商店,就直接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商路里包括进口的果酱在内,也只有七个品牌,草莓味的倒是每个品牌都有,我全部买下;商场跟公司的距离已是不远,就没再坐车,一路提着袋子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路上仍记得在每个杂货店都停留一下,于是又买到了另外两种品牌的。
九个瓶子倒是不大,最大的一瓶也不过才600克,只不过除了一个外国品牌是管装的外,其余的就全都是玻璃瓶装的,提着重,还得担心一不留神给互相碰坏了。好不容易回到公司,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平时这时候早就在宿舍吃饱了饭,应该是属于散步消食的时间,可这会儿,不仅我饿着,还连累陈敏也饿着,她肯定是怕我没有钥匙,所以才一直等我回来。其实她是可以回去吃饭的,宿舍跟公司挨得如此之近,就算我被锁门外了,也照样可以回宿舍找她来开门,不就几步路的事情嘛。
见我回来,陈敏赶忙招呼:“哎,你跑哪儿玩去了?买个果酱能买三个多钟头,服了你了。快给夏总打个电话,他走之前说有事要找你。”
我原本还想跟她扯一下真不关果酱的事,主要还是订那个花给耽误的时间,顺便还可以“哭诉”一下我的饥饿状态以博同情,结果被她一提起夏明有事找,就把这哭诉的事先给搁在一旁,
我急忙去拔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杂乱,似乎是在一个嘈杂的环境里,他身边应该有不少人围绕,纷纷攘攘地,他说话声音还是一贯地温文,不急不缓,还真需要费点耳力才听得清楚,他在说:“小孟啊,你过去一趟,我在老街这边的‘金潮阁’等你。”
看来,晚饭还得延迟,老板加债主有找,我得屁颠屁颠地赶紧跑过去。陈敏见我通完了电话,就立刻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了:“夏总找你有什么事?”
“老板召唤,我哪里知道什么事?只说让我赶紧过去,对了,老街有家‘金潮阁’,你知道在哪儿不?”我一面把工作笔记跟笔放进手提包里,一面向她征询我应该的行进路线。
“应该就在老街入口那里,那馆子大,一去就能看到。我看夏总六点过走的时候没开车,听他跟人家讲电话,说是约了个朋友吃饭,人家已经快到楼下了。跟他朋友吃饭又不是公事,都不忘要带上你,难道——是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陈敏简直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的典范,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她都可以联想起桃色新闻来。我倒觉得多半是因为她对夏明关心太过的缘故,关心则乱嘛,她总不至于认为我还能跟夏总有什么牵扯,因而当了我做假想敌吧?这弯也拐得太大,只怕她本来想说的是:难道,夏总跟你有什么不可告人?
“敏姐,拜托你的想像力不要这么丰富好不好?你觉得我们夏总会有兼职媒婆癖好?”我出门前还不忘跟她阐述一番我的理解:“夏总的朋友,有不少都有公事来往的,多半他们谈得入巷,又碰撞出什么激烈的火花来,等着我去记录在案哪!”
“好吧好吧,是我饿晕了,火星撞地球。不过这也符合我们广告人的特质,对吧?夏总不是老说,做广告一定得有丰富的想像力才行,我这是严格按照他的思维模式在思考。”她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揣测有点离谱,无法自圆其说,自己七拉八扯地说了一大通。见我要走,自己也抓了包,锁好门,跟我一块儿下楼。
在楼下我们道别时,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嘛,如果夏总真给你介绍男朋友的话,你可别推辞,夏总介绍的人不会错的。”
我气得推了她一把:“赶紧走你的,要全公司都你这种联想力,夏总早晚得关门大吉。”
***
老街的那家食府果然好找得很,一进街口就可以看到它闪闪发亮的金字招牌。“金潮阁”三个字是手书的小篆,倒也古意盎然。老街作为东门商业区的消费积散地,这两个月来,我跟小眉和同事们也来过两三趟,只是对于“金潮阁”这种一望可知的高档消费场所,每回都是顶多在门口望上一望,大不了男同事们还有可能会评价两句门口迎宾小姐的美貌程度,接触仅限于此。因此真正踏足其间,这倒确实是头一回。
迎宾小姐带领我进来,我说是找人,她们就没再理会,让我自己往里去,主要视线都在注意寻找夏明,对周遭环境的打量就不太敢分心,只觉出这里的装修装饰都往古典方向走,圆桌配的是太师椅,墙上挂了字画与半壁瓶,连头上的灯具都作宫灯造型,这种带着古朴的环境我是头一回进,挺喜欢的,不免就多看了两眼。这一分神,差点就走过了夏明的桌子,直到他叫停了我的脚步,我才注意到居然自己已经走到另一桌去了,赶忙掉转回来跟他道歉。
眼见着除了夏明,他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男子,应该就是夏总今天约见的朋友,只不知是哪路神仙。我循规蹈矩地在夏明指定的座位上坐定,等着他来介绍。
夏明还未开口,倒是那个陌生男人先向我问起话来:“你就是孟小姐是吧?我们见过的。”
见过?我什么时候见过他?我莫名其妙地盯了他一眼,这是一个跟夏明差不多年龄段的人,样貌普通,可以说这种大众脸样貌的人比比皆是,模样说熟悉吧,也可以算熟悉。
我知道自己有一点小小的脸盲症,对于这类没特色的面容,记忆有些串线,可我确信我真的不认得他。来深圳后,除了公司同事跟小眉那边的人,能够有记忆的陌生人就全是公司客户,如果真是打过交道的客户的话,我不该全盘忘记的。
我微一颌首,再次打量他,脑海中运转速度飞快,已经开始扫描第二遍了,还是没印象,我这种茫然的表情应该不够礼貌,而且我连“您好,幸会”之类的客套话还没有开始讲。那男人自己先往椅背靠上去,他有些失望的口气传递过来:“看来孟小姐不记得我了,我们下午刚刚碰见过的。”
这口音听起来倒像是耳熟的。下午?我猛地醒起,的确是碰见过,就在那家花店里。
只是那刻的我,全幅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跟老板讨价还价上,还有一种终于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的轻快感,是的,我出门的时候好像还差点踩到他的脚,可就算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关注点还是在他的皮鞋上,他长什么模样,我是真心没观察,难怪会不认得。
世界真小,这种巧遇真像是小说里的桥段,我连忙致歉:“真是对不住,一时眼拙,没认出您来,别介意呵。”我拿眼睛询问夏明,到底应该怎么称呼才合适呢?
夏明拍着大腿,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真有点不怀好意,倒像是他们俩预谋了什么事,把我给算计了一道似的;笑了一阵,他才跟我说:“小孟,你以为下午是偶然碰到的?是老严看到你进去了,专门过去的。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港乐公司的严总。”
原来就是前两天,我去送策划书的那家大客户,我这下紧张地站了起来,主动向他躬身道:“严总啊?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了,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您就大人有大量呵……”我把我所知道的场面话,一古脑儿全给搬了出来,倒忽略了夏明说的前半句话的意思。
严总也站起来,他不受我这一礼,嘴巴上客气道:“没有的事,一面之缘嘛,不认得也正常。”夏明就抬手道:“搞这个飞机干嘛,小孟,你坐,今天是朋友聚会,没那么多客套。”
我坐下来,想着自己刚才的失礼,应该不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后患,至少他们俩的个人关系,不会因为我的处置不当而有丝毫损伤。偷眼看他们桌上,只上了一菜一汤,几乎没怎么动,我悄悄咽了下口水,肚中觉得愈发饿了起来。
“小孟你没吃饭吧?来,别客气,我们也没吃,就等你过来一起吃。姑娘,姑娘,”夏明向隔了不远的服务小姐招手,让她快点给我加一副碗筷,“客人一多,她们就会出错,这种地方的服务水平还是有待提高,不然叫什么高档,一个人管三张枱都顾不过来?”
我听到严总在吩咐那个闻声而来的服务小姐道:“这两个冷了的先撤掉,其它菜可以上了。”
然后,我惊讶地看到了服务小姐端上来了好大一只龙虾,头尾俱全的一整只,背上被剖开,龙虾肉调理过后又完整地放进了虾壳内,小姐介绍说:“奶油芝士焗龙虾,请慢用。”严总伸筷子自己挟了一块肉,一边向我做“品尝”的手势,夏明则自己边吃边笑道:“今天还是借了你的光,老严难得请回客,趁热吃。”
凭我这样的小职员,哪有什么光可以借,夏总也真会说笑。龙虾这种高档货,以前只是听闻过,今个儿算是见识到了。我挟了块放进嘴里细嚼,老实说,香味确实扑鼻,可肉质并不嫩,也没觉得比普通的草虾口味好到哪儿去,我想大概这是自己见识不够,所谓“山猪吃不来细糠”是也,于是心里头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