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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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根本没料到会遇见任何人,因为那个时候,天已经几乎快黑了。

那天应该是星期四的傍晚,吃过晚饭,天就有点阴阴地起来,甚至在没有树荫遮蔽的地方,也有几丝凉飕飕的风吹过。

孟沅独个儿走出基地的大门,抬起头来看看天气,似乎正在加速地黯下来,她穿着一件彩色条纹的T恤衫,右边裤兜里装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头一次来这儿散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美丽的贝壳。这一带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几乎各式各样贝壳都有,一点没有遭到过破坏,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沙滩上,随着一浪浪冲刷而上的潮水,轻盈地波动着,一会子有些回去大海,一会子又被送了回来。

孟沅是个懂得欣赏自然之美的人,她不会故意毁损这份恬静安详的美与平衡,她只是想捡五六个特别美丽的贝壳回去,送给小眉做纪念,也可以送两个给朱珠跟阿慧她们。她还选中了一个花纹有点像京剧脸谱的大贝壳,给放进了塑料袋里,打算回去后就摆在床头,落得日日欣赏。

沙滩上的沙是一种薄薄的银灰色,被夕阳照在上面反射出另一层的浅金色来。她忽然发觉这里的沙滩也和别处有着不同:一般的沙滩都是金色细沙,显得华美,这里却是粗砺旷达的银灰,有着出人意料的清和姿态;仿佛,一切都是睡着后平静的岁月,千万年都不会再有丝毫的改变。

孟沅直起腰来,放下手中盛了浅浅一层贝壳的袋子,注视着夕阳向海平面加速下沉,潮水消无声息地上涨着,世界在一瞬间成了默片中永恒的一幕场景,无声,然而动人。

在这块小沙滩的左岬角上,有一块很大的礁石,突兀地驻在海中,礁石的下半部顽强地扎根于浅海滩,而上半部却向外海尽力伸展着,几乎伸出一个近0度的夹角,将一大半的位置都悬空浮于海面。时涨时歇的潮水就在礁石的下面翻滚着,翻出细亮细亮的白沫来,非常地变幻无定。她从沙滩一侧越过好几块小礁石,手足并用着蹦跳而上,脱下鞋放一旁,盘腿坐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心里面什么也不去想,只是静静享受着融入自然、海洋、天空中的那番天人合一的生命境界。

“原来是你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将她从梦幻般的境地里催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人影立在离她三岁远的地方,暗瞳瞳地一时间看不清是谁,借着夕阳的余晖只看得到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等那人再次开口叫她时,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是张择民的哥哥,那位海关基地负责接待的人。

“你还练瑜珈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

“没有,静坐一下,修身养性而已。”她已经从礁石上站起,伸了个懒腰,半侧着身子穿好鞋,这才转向他道:“我喜欢海的味道。”

“海的味道?你是指这咸腥味?”他不解地问。

她也不太知道该如何用正常的语言来描述,那是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感觉,她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每一种你最熟悉而且最亲切、最依恋的滋味,都是海的味道;好像这是一种博大宽厚的气味,包含了所以可以收存与释放的感情,像爱,温存、体贴、细腻、滋润……,却又如命运,磅礴、豪阔、起伏跌宕、不可预知……”她觉得自己说的话越来越似精深的哲理,她没有跟陌生人探讨哲学的爱好,便停住了,转口问道:“你也来散步跟呼吸吗?”

“不是。专门来当保镖的。刚才吕玗在楼上看到你走出基地,就跟我说‘不知哪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要跑出去,你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我一听赶紧就追出来了。你不知道吗?规定七点半以后就不许出基地的!”

她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个规定。怎么?这里有危险吗?”

“危险倒不至于,就怕你不知天高地厚,下海去游泳,正涨潮,一个浪头卷出去,连尸首都找不到。”

她听出他口气中的那一份故意夸张,便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叫孟沅吧?”他问,“我听同事们说你的接受能力很强,阿民也这样夸你。”

“高考攒下来的功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承大家谬赞了——我也知道你是张择民的哥哥,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张择军,我们兄弟是‘军民一家亲’。”他呵呵一笑,“对了,阿民他们那一伙男孩子说考完试去小梅沙玩一天,另外好些个女孩子也要去,你们去不去?星期六下午四点半考完后,有班车送回市区;如果过去玩的话,星期天就没车送了——不过也值得。”

“再说罢。”孟沅去捡脚边的塑料袋,“天太晚了,我得进去了。你要走吗?”

他眼见着她施施然经过他身边,然后轻巧地翻过几块小礁石,跳到沙滩上去,灵活得像一只燕子。他咧嘴一笑,便也跟着转身回去。

这一片沙滩离了人声,就立刻静寂了下来,留了一地的银色光芒,月光照射下闪闪地,格外幽深而美丽。自然的美,却原来是不须要人来矫饰的。这一点,只是人自己不明白。

***

考试那天是星期六,天气不错,不是太热。彭丽这天起得特别早,她穿上一条十分美丽的裙子,又在镜子跟前仔细地画好妆,然后就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她一想到这就要考试了,可自己头脑中偏偏还是一团浆糊,辛辛苦苦背了一晚上的书,生怕早上一醒过来就全部不记得了,这么一想,果然觉得真地忘记大半,忙又拿过笔记本来再背一次。她那种慌慌乱乱的动作碰翻了椅子,于是也吵醒了孟沅。

孟沅却是睡得非常安稳,没有做那种怪头怪脑的恶梦。她昨晚去海边,坐在那块礁石上安安心心地坐了一个多钟头,把笔记从头到尾默记了一遍,回到宿舍又背了一个钟头,就放下书去看一本借来的杂志。越是大考越是心定,这也算是她十几年学子生涯沉积下来的唯一财富了。等彭丽十一点过,心神不宁地睡下去后,她还打开电视又看了半个钟头,这才睡觉,而且睡得香甜。如果不是早上彭丽踢翻了椅子时发出的巨大响动,她只怕还醒不过来呢。

她从被中伸手拿起枕边的手表看了看,不过才六点半,却也并不想再接着睡下去。她溜下床又去开电视,屏幕上闪出早晨新闻的图像,接着声音也来了;她坐回床上靠住床头,却听到彭丽在卫生间里大声叹息:“哎呀,哎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然后这才想起,今天竟是考试的日子。她摸摸压在枕下的笔记本,继续听新闻。

第一考场就设在平日里听课的教室里,只是又新打开了旁边那间,充作第二考场;平时挤得满当当的桌子,一下子被拉开了好多距离,每排只放了五张,中间隔了极宽的过道。每张桌子前都贴有考生的名字,那架式倒也是威正严明,一副杀气腾腾的景象。

孟沅一走进前门,就看到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地贴在第一排正对着讲台的那张桌子上,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把带来的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一并放在桌面上。她看到彭丽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在第四排,她转过身看着她将厚厚的笔记本小心地放进下面一格的抽屉里,还做贼心虚般左右观察了一下有无人注意,于是她在脸上露出一个极轻微的笑意来,心里头念了句“上帝保佑阿丽”,便坐正了。

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今天监考的老师已经抱了一大撂卷子走了进来,卷子一放在讲台上,她立刻就发现正对着她的两个考官,其中之一非常地眼熟,然而她记得他并不是这几天来上过课的老师。她歪着头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方才有点印象,似乎是在上次的那场舞会中有过一面之缘,小丁介绍过吧?他也不记得名字了,上次乱烘烘地涌过来那么多人,再好的记忆力也难以记得周全。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拍拍自己的前额——这也是她车祸的后遗症之一,大凡一碰到想不起来的人或事,她就怪自己脑袋被撞“笨”了,也不知道几时才恢复得过来。

那个人也似乎在注意她,也许,他能反应过来她是谁吧?她友好地朝他点头微笑,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那个人不仅漠视他的笑容,反而特别将视线越过她转到后排去了。“大概是我又记错了?”她于是有点怏怏地想,“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多半人家还以为我想讨好考官呢。”

其实吕玗在孟沅刚刚跨进教室时,就从门外看到她了。这次考试的座位并不是专门安排的,谁坐在哪个座位上考试完全是随机抽取的,座位也随着抽取号一个个排下去。吕玗特意抽出孟沅的名字来,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想:“要想作弊,从我眼底溜过去,那是不可能的事!”这几天上课时,他也偷偷从窗口观察了她,甚至有一天就坐在她的正背后,可即使她对她再有敌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反应敏捷、接受能力强、善于思索、而且细致认真的好学生。海关的考试应该难不倒她。

他不仅观察了她上课,而且还发觉她是一个有着好胃口的不挑食的女孩。这年头,“林妹妹型”泛滥成灾,当节食成为流行时,她倒成了一个特例。她虽然非常瘦,但瘦得并不难看,尤其是当她一个人在假山的亭子上眺望着大海,让风吹拂起她的头发时,竟颇有几分飘飘出尘的韵味。

吕玗常不自觉地拿她与妹妹吕玮做对比,似乎她们俩个在容貌上、姿态上各占胜场,他偏心妹妹,却也不能违心地攻击孟沅是个“丑鬼”——如他在舞会上初见她时的想法一样。孟沅虽比不上阿玮千娇百媚,但她是玲珑透剔的,偶尔带一点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开始觉得,似乎阿丁选择她,不是完全地没有道理。

至少在她步入考场坐下来时,那神情举止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不像另外四个坐第一排的人,他们在偷偷地皱眉头,有一个女孩子甚至在脸上露出苦瓜像来。

但吕玗依旧命令自己漠视她示好的微笑,他不会因为她的笑容或她的其它什么行为,而放弃对她的严厉与排斥,毕竟妹妹是唯一的,他不会听任孟沅如此轻易地就抢走阿丁。这次考试难度大,试题量也较以往多出了三分之一,纵然聪明,也要费上一阵子脑筋与精力来应对。总关这次铁定要涮掉近四成的应考者。到时候,看她这会不会依然是这般气定神闲、满不在乎?他甚至有点恶意地希望看到她“挥汗如雨、凝思苦想”的愁眉景象。

试卷发下来了,正反两面都有,满满地有五页半,立刻有笔在纸面上写字的沙沙声传出来。孟沅先花了一分钟把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然后心中大定。开始,她也在担心会太难,生怕自己考砸了无颜回见江东父老,及待她拿到卷子看过后,才知道自己平时的课和笔记全记住了重点,题目都是她会做的,而且做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考试规定的时间是一百二十分钟,上午只考这一场,下午则是两场,两点种考报关单填写,四点钟考协调制度。她只花了四十分钟便将所有的试题都做完了,然后看看左右,发现人家不过刚刚把卷翻过来做背面而已。她又埋首去检查,花了不到十分钟检查完毕,只补充了一点漏写的地方,以及改了一道多项选择题的答案。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监考老师已经瞪着诧异的目光在看她,正是她觉得眼熟的那一个。她轻轻耸了耸肩,放下笔,表示自己的确已经做好了。

吕玗完全不相信她答题的速度,因为从她拿到试题动笔之后,就只见她手中的笔飞快地移动着,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就完成了全部的题目。他踱下讲台走到她座位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试卷端端正正地平摊在桌面上,上面的字迹娟秀而不失锋芒,而且卷面干净整洁,少有涂抹的地方。他干脆拿起卷子来查看另一面,也是如此,他放下卷子还没有走开,就听见孟沅在悄声地问了:“现在可以交卷了吗?”

他确认她的确是完成了这项考试,便无声地点了点头,缓步走了开去。

于是在下午考另外两门课的时候,孟沅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她做完后,已经有四五个人先她交了卷子,她注意到那几个先期交卷的人在离开考室时,都有意无意地向她的桌子瞄过来,那眼光似乎总带点得意般地示/威,她便暗自笑了许久,想起自己自小的脾气便是这么争强好胜的,如今早就淡了。

淡的只是形于外的表相,却不是她藏于内的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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