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64、浴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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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孟沅对龚贺的了解,他就是个实在人,不会打马虎眼,更不会玩那些似是而非、暗喻隐义的把戏;他说吃饭,就是正儿八经地吃饭,睡觉,那就是纯粹意义上的睡觉。

“为什么这样安排?”她探问。

“养足精神,参加晚上的Party。今夜肯定没得睡。”龚贺说得理所当然。

深圳这座城市是典型的移民城市,朝气蓬勃干劲十足,精力旺盛得随时像打足了鸡血,这城市的人口年龄层比例明显年青化,正是新生代的天下。

龚贺毕竟在广州读的书,加之毕业后一直在深圳发展,他自己的同学朋友在这边都有些,况且因为他舅舅生意上的关系,又结识不少生意上的伙伴,也由他维持着;这些人中,在本地已经安家落户的固然有之,也有好些个同他类似,家在外地,人却留在这城市过年。

除夕之夜,他跟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了团年饭,饭间所有人都兴致高涨,立刻约好今天晚上,安排了一场狂欢趴,大家都去邀朋友过来,打算闹个通宵。

龚贺的生意伙伴里头,有不少是外籍,他们完全没有传统春节的概念,既然在中国混,自然对于Party是一呼百应;这伙人里男多女少,女孩子比熊猫还珍贵,就是为了这个,龚贺才专程跑来接她。

“他们说要开睡衣趴,十一点开场;不过,我觉得你没那个勇气穿睡衣过去。”停在镇上吃饭的功夫,龚贺这样告诉她,吓得孟沅差点让一口饭给呛在喉咙里。

龚贺不紧不慢地盯了她一眼,没事人一样继续自己的话:“你要敢穿,我可以把买给我舅舅的浴袍借给你。珊瑚绒的,穿着不冷。”

“谢了,免了,你这好意我承受不起。”孟沅瞪眼道:“睡衣趴你让人穿浴袍?龚同学,你长点心行不行,不带你这么剑走偏锋的。”

“那你打算真穿睡衣?带了没?要不要回去拿?”

孟沅简直快被他给气死了,“我当然带了睡衣——可我没打算去你这个高端的外国人聚会。吃亏上当就一回。”上一次他们三个把她骗去“万国派对”,结果是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吧里,跟一群洋鬼子鸡同鸭讲,如今想起来都头大如斗,这种苦差不做也罢。

“这种趴不适合我,老实跟你说,我最讨厌外国人,听到那些洋腔洋调,就想拔腿开溜。我才不要去,你自己慢慢玩。”她开始刨第二碗饭,还是刨饭稳当。

“不是外国人,基本上都是中国人,说中文的,你肯定听得懂。”看来龚贺也知道她的软肋。

“中国人也不去。”她继续拒绝,“Party就是一帮人混在一起海喝胡吹,最多跳跳舞,这些活动一样都不对我胃口。我要去西乡找我朋友。”

“你朋友是不是女的?”龚贺闻言,立刻像捡到了宝,“叫她一起来呀!我们就是缺女孩子。吃完饭我们先过去接她,西乡哪儿?还好那地方我去过几回,应该找得到路。”

老实人的另一个方面,就是一根筋地固执,龚贺完美地诠释了这个定义。他不顾孟沅的抗议反对,硬是磨着她就在横岗镇上给彭丽打传呼,问明了地址,说定了马上过去接。

彭丽倒是一呼即应,来者不拒,又能见到朋友,又有热闹可以凑,她显得比孟沅要热心得多,对于聚会,她完全没免疫力。

“要穿睡衣喔!”孟沅嘴巴上警告她,希望这点可以引起她对聚会的推拒,至少别这么雀跃。

“你少拿这个唬我。”彭丽一点不在乎,“你敢穿我就敢穿,还会怕你不成!”

***

车子开过“上善”咖啡馆的时候,孟沅让刹了一脚,她想起早上给谢佛山打拜年电话,结果他没在家。他这个人,虽说事实上是个成功商人,但他总以文人雅痞自居,所以别说移动电话,连传呼他都懒得配。

“能接上电话的,那叫有缘,找不到我,那说明没啥缘份,无谓强求,是这个理吧,小沅?”他这样解释自己不买移动电话的原因,即便以他的收入,买个电话早已不在话下。

孟沅知道,谢佛山有着很深的隐士情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如她自己一般,隐匿,才得自由。

咖啡馆里也没在,店员说,谢老板今天没来,但昨天晚上五点后,他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自己一个人守着店子,就算一个客人都没有,也没关门。每年除夕,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他一直坚守着。

孟沅在心底低叹一句,回到车上,龚贺问道:“这么快?”

“没碰上人。去接阿丽吧。”她说。

来去匆匆,孟沅就没注意到,涂少斌这时坐在窗边的老位置上,带着他的两个堂妹一个表弟,在这边喝下午茶。上善除了蓝山咖啡正宗外,他家的松饼、布朗尼跟英式果茶也名声在外,所以一年四季的生意都不错,很有些老熟客把这里当成休憩交际的场所,涂少斌正是其中之一。

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孟沅坐上奥迪100扬长而去,心道:难怪她要呆在安良乡下,看来老板给的待遇不低啊,只怕,这身份也存疑——哪个老板肯大过年的,把自己的座驾让一个秘书开到市区里来?说得好听叫秘书,多半看来,小/蜜还差不多。

也难怪涂少斌会如此猜测,并不是他心底格外/阴暗,而是在这座城市,以这种方式生存的女孩子,实在有不少;利益交换,古往今来皆是各取所需。他并不了解孟沅,因而片面地以为,年轻而有姿色的女孩子,宁愿选择乡村而不愿意在城市工作,那一定是有很大的利益作为背后的附加;换作旁人,同样会有这种低俗想法,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才是“习以为常”的生活常态。

恶意的揣测,已经成为许多人心底的毒刺,在不知不觉间将美好吞噬。

涂少斌心里转着的念头,孟沅当然不可能知道,她正在盘算,呆会儿见到彭丽,如何才能说服她,不去参加晚上这个古怪的“睡衣趴”。

***

派对的聚会地点,是一幢两层的别墅,龚贺舅舅一个生意上的伙伴买下来的,那地方原本就是拿来做商业交际用途,因而从装潢到摆件到设施,全是按着聚会的格局来。

楼下的一层是厅堂,足足两百多平米的面积,除了厨房跟卫生间,整个空间全部打通,大厅十分开阔,中间一个舞池,旁边有各式沙发、躺椅、脚凳与茶桌矮几,靠墙除了两排酒柜外,还有小吧台,大厅两侧各有一道旋转楼梯通往二楼;二楼则被分割成不同的房间,除了一间影音室、一间小型卡拉OK房,外加一间雪茄房外,甚至还提供额外的两间卧室给客人休息。

一道环形走廊,将整个二楼完全联通,站在二楼走廊上,可将一楼一览无遗。

她们三个到达时,派对已经开始,主要怪彭丽睡得太死不说,还耽误时间。

下午接到彭丽已近四点,龚贺说他认识路,结果还是孟沅拿着地图,两个人研究了半天才算找对位置;彭丽上车来,孟沅换到后座挨着她坐,在车上给他们互相引荐,龚贺一时耳背没听清彭丽的名字,他便又问了一遍,彭丽暗地里扯了孟沅一把,笑嘻嘻地戏谑道:“彭姑。”

然后,从西乡回市区的路上,龚贺这个不动脑筋的老实头,就一直“彭姑彭姑”地叫着,足足叫了十几声,把彭丽闹得笑个前合后仰,连孟沅也忍不住捧腹,他还不知所措地问:“你们笑什么?”

为了行车安全,她们一路都没告诉他真相,直到车停稳在楼下,彭丽已经连眼泪都笑飞掉,这才眯缝了眼,喘着气说:“龚贺啊……你真是太可爱了,你这路上叫了我十几声姑姑,我不收下你这个侄儿,我都不好意思啦。”她装模作样地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了个黄色的纸片塞到龚贺手里:“来,乖,姑姑给你个新年礼物。”

龚贺摊开手一看,是一道折成三角型的平安符。他看向孟沅,那无辜的眼神很明显地在控诉:你这个朋友,搞什么飞机?

孟沅一边绷住笑,一边把彭丽拉开:“得了,阿丽,头一次见面,人家龚贺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跟你说话,哪一句听得哪一句听不得,他都糊涂了。你倒好,还给自己涨辈份,合着我也要不要叫你一声姑姑啊?”

龚贺终于听明白过来,他嘀咕道:“我是听你说去接阿丽,还在想怎么接了个阿姑?”

这话一出,彭丽跟孟沅两个都再也没法克制住,一同笑得花枝乱颤。

晚餐由孟沅动手做,彭丽也在帮忙洗菜切菜。龚贺住的隔壁就有个小菜市,还没收市,孟沅随便买了点蔬菜猪肉,做了两菜一汤,饭后还把厨房给抹擦干净。这厨房用的大理石云石台面,洗菜盆连同灶台都是不锈钢的,擦干净后,十分闪亮而美丽。

龚贺现在跟他舅舅住在一起,这房子是他舅舅买的,三室一厅,颇为宽敞,平时有一个阿姨帮他们买菜做饭,兼打扫卫生,但不住在这里,他们一个月给人家一百五十块,这种方式据说在澳洲很常见,但在国内则比较少见。

后来,这模式也逐渐被国人所接受,就是今天我们常见的“钟点工”。

收拾厨房时,龚贺进来“视察”,他对从来脏兮兮的厨房,突然闪亮得焕然一新,觉得煞是讶异,他奇道:“你怎么弄得这么亮的?”

“拿洗洁精使劲擦一擦就行了呀。”孟沅比他还讶异,“你不知道吗?”

“厨房的事儿你们在做,我哪会知道。”他说得理不直而气壮。又是一个远庖厨的“君子”。

饭后安排睡觉,养精蓄锐,他们俩都赞同,孟沅当然是跟彭丽一个屋。这么早她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于是便四处找书看;龚贺舅舅没买什么书,龚贺自己的书,不是工具书就干脆是外文版,后来龚贺丢给她本最新一期的《译林》,才算让她安定下来,不至于在屋里团团转,影响另外两个人。

睡到十点半,她把两个人都叫起来,叫彭丽就足足用了十分钟,她睡得太死了,这么良好的睡眠模式,让孟沅又羡慕又妒嫉;彭丽洗脸上妆又用了十五分钟,不光如此,她还硬把孟沅按在凳子上,花了十分钟给她也上了个全妆。

“这才漂亮嘛。”她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望着镜中的镜像,烈焰红唇,眼盖上一层绿一层黄,还抹了金屑;彭丽用色一向大胆,腮红选的桃花色,睫毛膏涂作两层,眼角上挑飞着眼线,下眼角洒了些银粉,显得眼睛水汽汪汪,大到骇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孟沅觉得这只是个明艳的躯壳,根本就是假的。

“鬼啊!”她做势惊叫,拔腿就想去厕所。

“你敢洗掉!晚妆,就是要浓,越艳丽越好看。”彭丽见她欲跑,忙把她两只手都牢牢拉住,然后命令龚贺道:“开门呀,还不赶紧走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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