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34、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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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恰好是我感兴趣的话题。

中国文字本身就精妙,常常是一字多义,一词几意,往往放在不同的语境里,就会生出截然不同的意义出来,就因为觉得中文博大精深,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够,因而自然不肯放精力到其它文字,忽视的结果便是英文的一塌糊涂,连四级都过得十分勉强,如今更是快还给老师了。对于中国文字的痴迷,小眉是懂我的,所以包括那些文字游戏,什么藏头诗、顶针格、璇玑图、数字诗、无情对、谐音联、猜字谜……我们俩个都曾费心去了解过,虽只算一知半解,肚皮里还是有点存货可以晃荡一下。

就像《璇玑图》,其实就是回文诗之集大成者,传说是前秦时期秦州刺史之妻苏惠所作,全文共八百四十一字,纵横各二十九字,正读、反读、斜读、纵横读、跳读、退字读、迭字读……现在专家研究出来的可组成三至七言诗共七千余首,其中佳作迭出,自那后,历代文人便竭力想模仿《璇玑图》创作出与之平分秋色的诗作来,可惜只有苏轼创作的《反复诗》略可一看,反复诗只二十九字,左旋右转,顺横逆读,也只能读出七八十首诗来,略占意境,但比之字数、花样与繁复程度,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当然,最为世人所知的回文,还是那五个字,如今茶壶上处处可见,“可以清心也”。

于是我把很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别说老外了,就是中国人自己没玩明白的,就不知道多少。我上回看过一张照片,是一个专家在考察泰山摩崖石刻时拍的,一块大石头上只刻了两个字“虫二”,可这虫字上还有一撇,你们猜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边问,一边把这两个字蘸了酒在桌子上描。

众人乱猜了一阵,连泰山顶上这位刻字老兄,是《两只老虎》的歌迷这种无稽之谈也说到了,当然无一答对。我自己当时也不解其意,是看了专家的结论后才知道的,我公布标准答案:因为这两个字,其实是“风月”二字的核,繁体字“风”是写作“風”,去掉这两个字的外框,自然隐喻了“风月无边”的意境,用文字游戏来赞美风景的优美,只有中国文人来干得出来,也只有专家才猜出这层意思。

大家都笑,说这种肚皮官司我们怎么晓得,小孟你再换一个来猜。

我想起那个“五月黄梅天”跟“三星白兰地”的无情对来,这无情对也是对联中的一朵奇葩,拆开一看,上下联字词对得极为工整,可合在一起,就全然绝不相干,当真奇谲又趣味。

我便问他们:“对联知道吧,给你们一个上联,是清末大臣张之洞出的,一日他在北京陶然亭宴客,出上联曰‘陶然亭’,你们知道下联吗?”

众人乱答,有对“烟雨楼”的,也有答“王府井”的,皆不对。大家又叫我别卖关子,赶紧的,我说:“答案是当时的宾客之一,工部侍郎对出来的,就是‘张之洞’。”

阿松抢白道:“乱说乱说,这地名怎么可以对人名,这个对得不工整。”

我笑对他言道:“这就是无情对了,你看,陶是姓,张也姓,然跟之都是虚词,亭跟洞都是物名,也工整,字字都合规矩,对得精妙,就是合一起看,全然牛头不对马嘴。好玩吧?”

于是大家都起了兴致,让我再说两个,我肚中还记得几个,就一鼓脑全倒了出来:“上联是‘堂前花始放’,下联呢,则是‘阁下李先生’,上联是赏景,下联是称呼。另有一联,上联是‘公门桃李争荣日’,这上联是民国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过六十大寿,一众弟子集体创作的,上联出自《资治通鉴》,借用了唐代名相狄仁杰的典故,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此联一出,又用典又应景,当时还在沾沾自喜堪称绝对,结果有人当场对出下联‘法国荷兰比利时’来,一时哄堂大笑。”

大家一想,还真字字相对,但是内容谬之千里。

阿松还在一字一词地比对,希望找出不妥的地方来,我又说了一个:“还有一个,上联是国宝文物之一的‘唐三彩’,下联则是我们的中国国粹之一,麻将的‘清一色’。国宝对国粹,倒也妥贴。”

大家都称赞这个妙,我忽而又想起一个来:“老子《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大家应该都耳熟能详的,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结果有人给凑了个下联‘祖宗无德,遗诸位似蠢猪’,把中国人全给骂了。”

连翁哥也掌不住笑出声来。钟姐则靠过来拍打我的手,夸奖道:“小孟来了就对了,这下办公室有得热闹了。”

小丁早就住了嘴,他在旁边笑着听我说话,偶尔插几句,绝不让餐桌上冷场。他一直很卖力地帮我倒椰奶,椰奶的味道清甜香滑腻,又不太甜,我觉得很好喝,就老实不客气地喝了许多杯。

***

这一餐吃得宾主尽欢,尽管宾只一个,主是一群,何况那个唯一的宾,比主人还热情周到。

结了账,才7点半不到,大家一个都没告辞,我也不好先说走,严总巡视一圈,见每个人都在等他发话宣布散场,或者安排下一个节目。他说:“晚上一起去唱歌,庆祝庆祝。”

严总有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新开了一家卡拉OK厅,当然是那种高档场合,不仅装修装潢什么的都很豪华,最主要的是从日本定的全套的音响跟选歌设备,有最新式的那种点歌机,他家选定了下个礼拜七夕节正式开业,这段时间只是试营业,只招呼一些亲朋好友跟生意伙伴前去体验,顺便帮他测试一下服务,严总恰在被邀请之列,于是他决定带上我们一众人等前去捧场。

那家歌厅离我们聚餐的地方有两站半路程,这距离不远不近,加上严总喝了酒不能开车,大家就一路走着去,我原是想挨着钟姐,路上跟她说说闲话,可钟姐挽着翁哥走在后边,他们俩口子慢吞吞地吊在队伍最后边,我也不好硬凑进去。严总跟小丁并排走在最前头,见小丁频频扭头找我,严总就唤我上前与他们一处走,我只得靠过去,走在严总的另一边,听他们说话。

“小丁哪,最近市场上高频头还有货,但是天线紧俏得很,已经断货好几天了,我们那家厂把货出给别人了,说是人家抱着现金在抢,下几批都被买断了,我这不成套的,做不出来。”严总在说生意上的事。

“宽哥你不用急,我改天就把我朋友那边的厂联系方式给你。”小丁已经改口也跟着叫起“宽哥”来,他这顺杆子倒爬得快,套近乎的本事真是没话说,标准销售动物一枚。

“但是我现金这边一时周转不过来。”严总低声说。

“你给他承兑汇票就行,我跟他说一声,应该可以破个例。”小丁也低声道。

这两句话声音虽压得低,但我还是听得到。生意场上的交易我还是一知半解,至于承兑汇票是什么东西,我可就全然不知。

说完了正事,严总突然停了一步,他说:“你们俩先聊着,我去跟钟姐交代点事情,小丁,你知道那地方吧,你先带大家过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去队伍最后边找钟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继续陪着小丁走。

“阿沅,你还在生气?别气了,我错了好不好?”小丁靠过来,俯在我耳边轻声跟我道歉。

我极不喜欢他这种故意的亲密举动,尤其后面就是一堆我的新同事,他想借机摆出一副“我俩有故交”的嘴脸给别人看,让别人误会我们是“亲密朋友”,我才不上这个他这个当,我往侧边移了半步,位置移开得并不远,但态度足够明确,就是商务交往上保持正常距离,同时我在摇头,“丁经理,您说笑了,你看我一直笑嘻嘻的在说话,怎么会生气?”

“又叫我丁经理!你还说没生气?我都真心实意跟你道歉了。我知道上次是我误会,你们严总跟我说了,你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的侄女,就是因为关系隔得太远,都在五服开外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次专门把你调到身边来,也好方便照拂你。”小丁见左右无人,离我们最近的同事也在四五步开外,把这话轻声告诉我,“你看,严总确实对你是不同的。”

言下之意,他误会也是应该的。

严总的鬼话还真是不打草稿,张嘴就来,说得像模像样的,满嘴跑火车。若不是我对我的家族亲属关系厘得一清二楚的,我都几乎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我这时心里的第一念头,竟然是:那么照这样的关系描述,别人管他叫“宽哥”,我还得管他叫“宽叔”才合礼制。

不过我也不会去纠正小丁的这个认知,远房亲戚的侄女,亲属位份隔得远,身份又光明正大,比二/奶强太多。我只应道:“喔,你理解就好。”

那个时候我其实还没有想到,为什么人人都看出来了严总对我的不同,可我自己居然并不去了解真相。也不是我不想去了解,只是真相太深,而我则太浅,触及不到。

似严总这般精明的生意人,他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我大概只能是他的一个预设的棋子,棋子会怎么走,棋子本身并不清楚,哪怕下一步是去填沟壑送命,棋子也只会听从,而无法反抗。

隔了许多年之后,我才醒悟过来,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地赌局,没有中间的休息,我必须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地应付下去,输赢都是没有时间与心情去想的,有的,只是运气,只是胜负之间的错失与迷惑。自己么,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因为自己甚至连陪客都不是,只是当骰子,任人罢布,由人甩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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