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元儿抱着《女诫》走到阮唯边上,见她正在看《过秦论》,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打扰时,阮唯将手中的书放下,问道:“怎么了?”
“小姐,明日便又是一月了,”见阮唯不言语,元儿又道,“老爷该考核小姐的读书了。”她看着阮唯手中的书,不知若是出言制止算不算冒犯。
阮唯凝视着元儿手中的书,伸手道:“给我罢。”接过书,两手一撕。
元儿惊呼一声:“小姐!”
“无事,爹爹那边我自会去说。”阮唯拿起《过秦论》,头也不抬道。余光见元儿正要离去,又道,“点一盏灯,有些暗了。”
“是。”元儿忙拿来用具,为阮唯点上灯后,便拾起书本碎片,悄声退了出去。
外头天色暗了许多,元儿将碎页丢入茅厕,往回走时撞上了碧桃。碧桃吃痛,怨了一声,却见元儿一脸心不在焉,疑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元儿见是碧桃,犹豫一会,便拉着碧桃在树根旁的石头上坐着,道:“你觉得小姐最近变了吗?”
“小姐?我也不是贴身丫鬟,变没变的,我哪知道。”碧桃自嘲道,但见元儿一脸艰难,觉得估计是有什么隐情,关切道:“怎么了?”
“我觉得……小姐不像小姐。”
“不像?”碧桃讶异,“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醒来还问我是谁,好像很奇怪一样。”元儿苦恼着。
“说不定……是睡迷糊了?”碧桃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牵强,元儿果然摇头:“不,还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小姐的步态都不一样了。”
“这个我倒是没注意。”
“是真的。”元儿握住碧桃的手,眉眼里都是忧郁,“以前小姐走路很轻快,现在小姐的步伐更轻盈了,却也更加稳重成熟。你没注意到,即使小姐戴着那只坠玉珠钗,玉都不怎么摇晃吗?”
碧桃细细回想:“好像真是这样……可是,说不准只是小姐在学习新的仪态?”
“哪是啊!小姐现在都不在乎老爷每月的训读了,刚刚将《女诫》撕了,却在读什么《论》的……小姐说的话也与以前不一样了。”元儿苦恼地托腮。
“照你这么说,小姐是被什么给附身了吗?”
“你瞎说!呸呸呸,尽胡说!”元儿急忙捂住碧桃的嘴巴,左右望望,却见赵姨娘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吓得脸色尽失,颤抖着跪在地上道,“二,二娘……”
她听到了多少……元儿心中打鼓,见赵姨娘走过来,只是问道:“我就出去看望一下碧君的功夫,你们俩就开始偷懒了!”
碧君是赵姨娘对简家二娘的称呼。因着都是二房,都是妾室,大夫人都或早或晚去世,还都有一个不对付的嫡女,赵姨娘与简家二娘一见如故,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从此在夫君都在衙门办事时,处理完府中事务之后,二人便会互有来往,互相解闷。
“奴婢错了,求二娘恕罪。”
“我便饶了你们这回。老爷快回来了,你们快些去厨房帮工去。”赵姨娘今日打扮得异常艳丽,心情也很好的样子,换作以往,即使没有责罚,最少也得很说上一阵子,今日却是只吩咐完,便扭着腰走了。
元儿与碧桃这才从地上起来,对望一眼,都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你瞧瞧那,都快扭成麻花了!老爷又不在,扭成这样给谁看啊!”碧桃看着那背影,只觉一阵恶心。
“这二娘与小姐素来不对付,若是被二娘听见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反正她也无所出,小姐名声如何,压根影响不了她。”元儿是阮唯的贴身丫鬟,阮唯不喜欢谁,她也就不喜欢谁。
“好了,这些话你便与我说说就算发泄了,万不可对其他人再说起。”碧桃转身,握住元儿的手叮嘱道,“我这便要去厨房帮忙了,再晚去又该挨骂了,你也快些回小姐边上侍候着罢。”
“恩。”二人告别后,元儿忧心忡忡地走着,又遇上急匆匆的管家。
管家见她还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不免急道:“哎呀,走快点儿!老爷回了,去叫小姐一同用膳!”
“好!”
“还有,今日是赵姨娘生辰,跟小姐说一声,晚膳时赵姨娘也会在。”说完管家便离去了。
元儿恍然大悟,难怪赵姨娘今日心情那么好,饶过了她们,只是小姐的心情大概要不好了……
元儿走到了阮唯房间,进去之前躲在门侧,悄悄观察里面的阮唯,见她还在认真看书,犹豫一会才踏入房内:“小姐,老爷回了,让过去用膳呢。”
“好的。”阮唯看完这一页,将书本一合,道,“走罢。”
元儿见小姐心情不错,道:“小姐,今日赵姨娘也在。她的生辰。”她怕小姐心情受损,还特意补充了原因。
果然,阮唯步子一顿,仍是继续往前走,元儿却很明显地感觉到小姐的心情变化。
元儿是跟着阮唯一起长大的,看着老爷夫人一双璧人,恩恩爱爱,却被老天拆散。
那年她的小姐才十岁,整天哭,没日没夜的哭。老爷也很悲痛,自那以后便一个人住在主厢,即使两年后迎了赵姨娘入府,也是收拾了一件侧厢房给她住,不让她碰主厢房里的任何东西。
碍于老爷的缘故,赵姨娘对小姐算不上好,却也不敢怠慢,但对她们这些小姐房里的下人却是苛责之至。
想到往日被各种冷脸相对,元儿就讨厌极了赵姨娘。在随着阮唯到了饭桌那里,看到花枝招展的赵姨娘时,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啐了一口。
“爹爹,二娘。”阮唯对阮越很是亲热,对赵姨娘一贯是不加掩饰的冷淡。
阮越见到女儿来了,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离赵姨娘远远的。赵姨娘也是见怪不怪了,语气亲热道:“唯儿真是一日看比一日漂亮,出落成大姑娘了。”说这话时却是扒着阮越的手臂,半个身子软软地黏了上去。
碧君说她用了新买的熏香,老爷喜欢得不得了,她今日便特意去熏了大半天。臻首靠向阮越的肩膀,阮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
赵姨娘本还有点不满,听阮越让下人拿来一个檀香木盒,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阮越将木盒递给她:“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赵姨娘打开一看,见是一只鎏金珍珠木簪,还未开心许久,却见阮越从衣袖里的袋子中拿出一个小木盒,交给阮唯:“今日路上见到的,想你喜欢这些小玩意,便买了来。你且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