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翩然一怔,那段他从未了解的过去在李秀琴的话语里一点一点的还原。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涌来阵阵凉意,握紧双拳,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翩翩别过头,李秀琴感觉心底酸楚,二十年,她终于见到自己的女儿,为她别过鬓发,她知道即使在梦里,翩翩也哭了:“翩翩,你还在怪我是吗?怪我离开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但从自从她回国的那一刻,她决定一定要好好的补偿翩翩:“在国外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翩翩,相信妈妈。”
怀胎十月,累过,疼过,笑过,她祈求翩翩的原谅,无奈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妈妈。”她喃喃着,儿时她也渴望这个女人出现,但现在对她来说,这是一场噩梦。
“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人生有多少个永远?她曾和何铭拉过沟沟,爸爸会一辈子配在她身边,似乎她越想得到的,却越容易失去,就像手中的细沙,越想追逐,却越流失的快。
翩翩累了,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她渴望雪霁天晴,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对这个结果很失望吗?”莫翩然回到家,莫敬生独自坐在诺大的会客厅里,佣人为他斟上上等的好茶,莫翩然一怔,这是他所敬仰的父亲吗?
“原来这是就是父亲给我的结婚大礼。呵呵。”莫翩然嗤笑着:“很遗憾,我并不是觉得失望,而是绝望,因为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绝望。”
“翩然,你不该恨我的。”
“恨?把儿子的幸福葬送在自己的复仇计划里,爸,我才知道我对你有多么不了解。”
可看到何铭入狱,他方可解恨。
“为了这一天我等候了多少年。”
“那是你们上一辈子的恩怨。”莫翩然斥吼着:“我再也不想做父亲手上那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傀儡。永远不会。”转身,摔门而去。
‘啪’
‘啪’
酒杯破裂的声响,空气里依旧传来威士忌的醇香。莫翩然不知砸了多少,又喝了多少。这个原本值得庆祝的日子,此时,就让他一个人独自灼饮吧。
‘啪’
莫翩然的公寓房门半掩着,白菲雨推门而入,空气里满是浓烈的香烟味,夹在着酒精的气息,整个房间昏昏沉沉,她被烟味呛个不停:“咳,咳。”
“翩然,翩然。”她轻喊着,见到莫翩然时,白菲雨怔着,他衬衣凌乱的敞开着,胸前几粒精致的纽扣不翼而飞,西装肆意的落在暗色的地毯上,还有破碎的酒杯瓶,白菲雨瞠目,红色的血液爬上了莫翩然的右手,他在干什么?她连忙赶过:“莫翩然,你在干什么?”
莫翩然的视线已没有任何立足点,像个木偶任人摆布,循声而望,只见那纤纤细影,是翩翩吗?记忆里的她就是这样。
白菲雨连忙拉起他:“莫翩然,不要这样,我知道这件事让人难以接受,但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
折磨?不,他只想喝酒买醉,那么心就不会那么痛。他的翩翩在哪里?不想放手,不想就这样放手。
他不语,任凭白菲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翩然,你的药箱在哪里?”当务之急是先帮他包扎好伤口,白菲雨起身,在他家的柜子里翻弄着:“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他掌心的划的口子还依稀可见零星的玻璃碎子,但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睨着前方。
“痛不痛?”白菲雨的动作极其的轻巧,以前上学的时候倒是学过些应急医疗处理方法。
莫翩然转头,细细的睨着她,翩翩,他心底不禁的呢喃着,抬起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白菲雨一怔,男人的触碰,就像某种爬行动物轻轻的划过她的肌肤,让她的身子不由的一颤,这样异样的感觉让白菲雨不知如何是好,心跳如鼓。
莫翩然那醉意的眸中浮起了丝丝温情,她一颤,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深沉如海的瞳仁里却有着让人惊心的震撼,还有几分悲戚,他唇角微微上扬,白菲雨从未见他这样的笑过,他呢喃:“翩翩。”
白菲雨指间的药水不由的颤动着,原来他看错了自己,心底一片失望,但他却不断的轻喊着别人的名字:“翩翩,翩翩。”声音越渐越远:“翩翩,不要离开我。”他害怕,真的害怕。
莫翩然双手抚起她的脸颊,轻呢的磨蹭着女人红润的唇,翩翩,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化为虚无,低下头他吻上。
“唔。”白菲雨挣扎着,可那温润的舌头正霸道的探索着,夹着灼人的气息,快将她给溺毙:“唔。”双手无助的锤打着他的胸膛,却无法阻挡男人凶猛的席卷,辗转,他修长的手指插进那泼墨般的长直,转变各种角度继续加深这个吻。
到最后白菲雨所有的勇气都败在喃喃细吻当中,情不自禁,不能自已。
‘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颊边,她几乎被惊醒,忽的睁开眼眸,她到底在做什么?白菲雨不禁自责,这是趁人之危,更何况翩翩是她最好的朋友。原来是他的眼泪,他所有的无助,落魄都落入他的眼底,他哽咽的呢喃着:“不要走。”
白菲雨艰难的说:“我不是翩翩。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何翩翩,我是白菲雨,不是她的替代品。”
莫翩然笑着,带着醉酒的微酣,健臂低档着她的去路:“我知道,不要走,我害怕,害怕一个人守着这冗长的黑夜。”
她一怔,这样的莫翩然她从未见过:“你。”
他在她怀里躺下,呢喃着:“你以为什么。”寂寞的一笑,他的眼光那样的无奈,几乎灼伤了她:“我并非铁石心肠,不是真如别人所想的那样冷酷无情,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脆弱,会寂寞,难过的时候也会觉得痛,也会为自己爱的人死心。”
“0118号,你有朋友来探访。”何铭坐在监狱的角落里,他又朋友探访?无奈嗤笑,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他不是不清楚。如今的他,又有谁愿意探视呢?
踏着艰难的脚步,隔着巨大的铁窗,何铭坐下,原来是莫敬生,他对敬生有愧疚,也想过很多弥补的办法,但错终究是错。
“敬生。”何铭喊着他,就像三十年前一样。
“呵呵。”莫敬生回以浅笑,这样的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有资格这样喊我吗?”
何铭一笑:“我知道你还恨我。但我还是感谢你今天来看我。翩翩和翩然也已完婚,虽然没能亲自参加。”他的视线越渐越远,或许这就是遗憾:“敬生,我有一事相求,好好对待翩翩,就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好吗?”
莫敬生酣然大笑:“呵呵,呵呵,何铭你也太看的起我了吧,还是你太低估了我呢?”他嗤之以鼻:“你真以为我真想让他们俩在一起?”
何铭直觉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你说什么?”
“说什么?呵呵,那我一件一件和你说,免得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铭的情绪有些激动,只要有关翩翩的,他不能坐以待毙。
“当年你勾引我老婆,你还真以为这笔帐我不和你算,你太小看我莫敬生了,我莫敬生做事从来都是以牙还牙。”
何铭一怔。
“我们一件一件理清楚。首先,你公司财务为什么突然告急?我盯着你这么长时间,调查你所有的一切,终于还是让我逮着机会了,李叔,跟随你三十多年,怎么样?被自己的亲信背叛,是什么感觉?”看着何铭怒意的神情,莫敬生觉得无比的快感:“是不是很有快感?”
“莫敬生。”何铭没能忍住的斥吼着,原来李叔的背叛,居然是他在背后指使。
“怎么了?觉得生气了?受不了?何铭,你当初是怎样对我的?我当你亲如手足,你还真当我老婆是件衣服,想上就上?”
“我承认无有愧于你。”
“承认?何铭,你这个混蛋,我那样看中你我之间的情谊,你如此对待我?怎么样?知道我当年的感受了吗?不,不,不,还有更刺激的,想不想知道?是关于你的好女儿,何翩翩。”
“翩翩。”何铭喃喃,忽然从座位上跳起,冲上前攀住牢实的铁窗,愤怒的说:“你对翩翩做了什么?你到底对翩翩做了什么?”
“我故意接近你老婆李秀琴,后来她怀孕了,想不想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呵呵。”莫敬生取笑着:“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我,呵呵,何铭,你还真为我养了0多年,看着你这么心疼,看中翩翩,我还真地感谢你这么多年的孜孜不倦,怎么样?”
“你,你。”何铭的心脏骤然剧烈跳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原本把翩翩嫁给莫翩然,只是为了补偿对莫敬生的愧疚,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翩翩,她怎会是莫敬生的女儿:“不,他们不能在一起。翩翩和翩然?”
“怎么样,这个报复是不是超有快感。”
“你这个疯子,疯子,他们是兄妹吗??疯子,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的感觉,何铭,尝够了吗?”
“不。”何铭颤抖的扶住胸口,这里的空气快让自己揣不过气,终于跌倒于地。看守员立马赶过来:“0118号突然昏厥,快叫救火车。”
“心脏病而已,死不了人的。”
“翩翩好点了吗?”李秀琴抱着颤抖的女儿,翩翩喃喃着:“妈妈。”
她一颤,这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她开心的扶起翩翩的身子:“你认我了是吗?翩翩,你终于肯认我了是吗?”
李秀琴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翩翩,有妈妈在,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
翩翩哽咽着,是的,她再也无法承受离别的苦楚,爸爸离开了她,还有翩然,唯独剩下这一个亲人,她紧紧的躺在李秀琴的怀里:“你不会再丢弃我的,是吗?”
“不会。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翩翩回到她的身边。”
“妈妈,妈妈”翩翩轻喊着,怎么也叫不够似的:“妈妈,妈妈,我疼。”
她知道,可却无能为力,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替翩翩承担所有的痛苦。翩翩反复的呢喃着:“疼,还是很疼。”终究抵挡不住泪水袭来。
“疼。”
“孩子,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李秀琴安抚的轻拍着翩翩的肩背:“都会过去的,与其死守,不如释怀,不释怀又怎能凤凰涅磐?摩挲就是遗憾,没有遗憾哪会明白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
翩翩闭眸,静静的聆听着。泪水随着眼睑轻易滑落。
凤凰涅磐?
摩挲就是遗憾,没有遗憾哪会明白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即使明白这一切她会凤凰涅磐吗?
“翩翩,我们走吧,等你烧退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德国重新生活,好吗?”
翩翩点点头,是的,她要忘记这一切,忘去伤痛,重新踏上新的旅途。
翩翩趁着周末回公司收拾好行李,没有遇见莫翩然,这样或许更好,到头来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又一次踏上他们携手走过的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依然安静的矗立着,任凭街道繁华也抵挡不住它片刻的宁静。车水马龙的街头,陌生人擦肩而过。
她重新来到他带她去的那个山顶,还记得那一夜旷野的天空,繁星闪烁,却不及他送给她的烟火,五彩缤澜,如梦似影,却不料到烟火的命运也只是燃烧最美的时刻,却在转瞬间灰飞烟灭,就如同她和他爱情。
翩翩抚摸着脖子上那枚薰衣草的宝石项链,她没舍得取下,就算是给自己最后的留念。
去过他们常去的餐厅,他们喜欢坐在靠窗的座位,闲暇时刻,望着窗外车来车往,喝上一杯咖啡,彼此默视而笑,即使是无言,也幸福快乐。
“我们见一面吧。”接到李秀琴电话时,莫敬生正悠然自得把玩着鸟笼里的小鸟,嘴角扬起笑意,他说:“我家还在老地方,秀琴,你应该记得的,毕竟,以前你还经常来的。”
“你这个无耻的家伙。”李秀琴愤愤的说。
“无耻?呵呵,你有这个资格说我吗?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若是落花有情,也要你流水有意阿。”
对李秀琴来说,那是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她已经抛下了自己的女儿,也那么不快乐了,为什么不肯原谅自己:“过去的事,我不想提。”
“噢?我以为你这次回来是要和我叙叙旧的,看来是我多心了。”
“我来是要救我的女儿。”
“呵呵,也是我的好女儿。”
“哼。”李秀琴哼笑:“你有这个资格吗?”
“资格?只要她血脉里流着我老莫的血,她就是我莫家的人,有什么话,当面和我说吧,说实话,二十多年了,我还真的挺想念你的。”
在诺大的餐厅里,莫敬生不急不慢的站起,在李秀琴身边止步:“秀琴,为了庆祝我们再次相逢,喝一杯?”
他为她轻轻斟上名贵的红酒,浅笑:“还记得这是你最爱喝的法国骑士吗?”
李秀琴偏过头,不愿正视莫敬生,冰冷的说:“我来是要告诉你,别妄想伤害翩翩。”
“呵呵。”莫敬生一笑:“秀琴,你刚回来,我们不如说点其他的。”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只求能得到翩翩的谅解,好赎回她这二十年的愧疚。
莫敬生凑近她:“这酒我一直保留到现在。”抚摸起秀琴的脸颊,她还是当年那样漂亮动人:“难道你不尝一点吗?”
李秀琴欲想逃离他的触碰,她讨厌这样恶心的感觉:“哼,请莫先生手脚放干净一点。”
“呵呵,你太让我失望了,秀琴,我以为至少你会和我一样期待这次的会面。”莫敬生猛然的拉起她的长发,李秀琴吃痛的蹙眉:“你应该还记得,从前你就喜欢我这样碰你的。”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李秀琴挣扎着。
可莫敬生不放,抓着她的力道越发强劲:“怎么?不喜欢?”莫敬生贴近她肌肤:“要不要让我们再好好回忆一下?”
“放开我,放开我。”李秀琴不断挣扎着:“莫敬生,你这个混蛋,我来只不过是要告诉你,有我在,你别再妄想利用翩翩,伤害翩翩。我要带她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你想走的哪里去?”莫敬生忽的将她甩向光滑的地面,她吃痛的站起,却又被莫敬生压制着:“要去哪?”
“走开,莫敬生,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该遭报应的是何铭,怎么样?你想见他吗?那我转告下你,他现在状况如何,得知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想他是怎样的表情?”
李秀琴一怔,畏惧的退了几步:“你见到他了?”
“见?何止是见?警察署都是我的人,他还有活的机会吗?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他比死还难受。噢,对了,知道翩翩和莫翩然是见不得乱伦关系,你猜他怎么样了?”
“你这个畜牲。”李秀琴轻喘着。
“他当时和你一样的神情,无法接受事实,心脏病突发,我看他活不长了。呵呵。”
“虎毒不食子,你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儿子都利用,你还是不是人?”
莫敬生拍拍她的脸颊:“看到你这么生气?我看还是告诉你一件事。一个我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什么?”李秀琴畏惧的一怔,已经没有足够强大的心却承受他所谓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你以为我会让何铭和那个女人的孩子留在这个世上?”
“那,莫翩然呢?”
“哼,莫翩然只不过是我从孤儿院领养的孤儿而已。”
李秀琴一怔,那他和翩翩:“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将那个无辜的孩子作为你复仇的工具呢?”
“工具?哼,没有我,那孩子不知在哪被风吹雨打。”
莫敬生起身,却不料不远处那个愣神的身影,莫翩然怔着,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莫敬生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问:“你都听到了?”
“我真的是你从孤儿院里领养的孤儿?”莫翩然自嘲着,这个结局几乎让他崩溃。
“那时你太小,自然不记得,不过,翩然,你不该我恨我的,若是没有我莫敬生,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
“呵呵。”莫翩然笑着,莫敬生说的有多好,他紧握着双拳,愤懑的血液涌上心头,是啊,若是没有他莫敬生,他现在还真不知在哪讨饭。
“翩翩今天五点的飞机”白菲雨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居然是翩翩飞机的航班,莫翩一怔,她要走了吗?心脏没由的发疼,他捂住胸口,身子倒退了几步,重重的撞上了墙壁,知道那个残酷的真相,已经让他痛的无以复加。莫敬生说什么?
——你真以为我会让何铭和那个女人的孩子留在这个世上?
——那莫翩然呢?
——哼,莫翩然只不过是我从孤儿院领养的孤儿。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将那孩子作为你复仇的工具。
——工具?哼,没有我,他不知在哪被风吹雨打。
莫翩然自嘲的一笑,原来他也一直蒙在鼓里。莫敬生说的没错,没有莫敬生,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被风吹雨打。可为此而感到庆幸吗?不,这个结果对他说,是一场劫浩。忆起小时候,他稚生的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妈妈在哪里?
他终于明白莫敬生脸上的狠决来自于哪?
更可笑的是,近三十个春秋,到头来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都无从知晓。
“呵呵。”莫翩然笑着,身子不禁的慢慢划下,他把头埋在双膝间,颤栗着。白菲雨心疼的俯下身,轻轻抚摸着他颤抖的身体:“翩然,你还好吧?翩翩的航班我是从秀琴阿姨那知道的,真的不打算去吗?”
他摇摇头,他们的爱情背负了太多的爱恨情仇。回不去,或许已经真的回不去了。
“翩然。”她拥着他,可莫翩然却跌入了这温暖的怀抱,像小时候看着同龄的孩子都能在妈妈怀里撒娇,可他没有。他紧紧的抱着她,不想离开这久违的怀抱,他几乎哑着声音说:“菲雨,救救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再坚强的男人也会有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白菲雨心底暗自决定,只要他需要她,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窗外刮起了轻风,白色的纱幔迎风而起。‘呼’,天色渐暗,阴沉潮湿的空气快让人喘不过气来。墙壁上的时钟嘀嗒的走着,似乎没有忧愁。白菲雨颔首望着,下午四点二十,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分钟。
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莫翩然,他把自己封闭在冰冷的世界里,一声不吭。白菲雨走近,轻声说:“翩然,还有四十分钟,要不要去送送翩翩?”
他一怔,却没抬头。
“或许翩翩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莫翩然的心骤然疼起。
“翩然,我不想你今后在后悔中渡过。”
他不语,白菲雨有些急忙的拉起他的身子:“莫翩然,你别在自欺欺人了,翩翩在你心底明明那么重要,为什么刻意去忽视。她马上要走了,你不去追吗?那当时是谁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要走进翩翩的心?又是谁天天找我想知晓翩翩的一切,为什么要退缩?”
可此时非彼时,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事情,已经让曾经的恋人变得面目全非。终于,莫翩然颔首,睨着她。白菲雨知道她喜欢上眼前的男人,但翩翩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应该全力以赴的帮助他们:“莫翩然,就算不在一起,你也应该和她告别。是不是?还有四十分钟,我们现在就开车去,一定会赶的上的,相信我,一定能赶的上。”
赶的上?一定能赶的上?即使不在一起,也要给彼此一个完美的句号?
莫翩然忽的坐起冲向房门外。
“翩然。”
男人又重新折回,她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却不料他匆忙的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谢谢你,我不想错过翩翩。”
白菲雨笑着,他终于想明白了,她该高兴的,不是吗?“快去,我等你回来。”
车行的路上,人来人往,莫翩然一直不相信造化弄人,但这一切却真的是冥冥之间。
“飞往德国的旅客请注意,飞机十分钟后进行安检,请旅客朋友们做好准备。”广播不能的宣告着,何翩翩握着行李坐在漫漫人群里。李秀琴回头,为她别过耳边掉落的发丝,看着她游离的神情,她心疼不已,轻声喊:“翩翩,还好吧?”
翩翩回过神,木讷的转头看着李秀琴,当她答应李秀琴离开时,这就意味着,为过往的一切划上句号。不舍和无奈几乎侵蚀着自己的内心。这半个月来,她把自己封闭起,不看新闻,也不听外界的传闻,仿佛这样就能当一切未曾发生。
即使知道莫翩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那又怎样?受过伤的两颗心,已经无法痊愈,也无法面对,翩翩笑了笑,其实有些自欺欺人:“我没事。”
“到了德国会有新的生活,我在那边开了间花店,正愁没人帮着我打理,翩翩,你愿意帮着妈妈,是吗?”
其实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若不是妈妈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何铭已经判刑,她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她无法面对他变成自己的养父,而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是那个纵欲成狂的可怕男人。
城市的另一端,莫翩然着急的握着方向盘,天公不作美,狂风骤起,下一秒‘哗’的一声,雨水肆意席卷而来,敲打在暗色的车窗上,刮雨器不停的滑动着,扰的莫翩然心烦意乱,时不时的瓢向腕上的手表,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二十分钟,他只剩下二十分钟,莫翩然烦闷的捶击着方向盘:“该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堵车?”
‘嘟,嘟’四处扬起的车鸣声,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沉浸在无边的灰暗中。
“翩翩,走吧,我们该安检了。”李秀琴环视着整个候客厅,她暗中给过白菲雨他们临走的航班,可是莫翩然还是没有勇气出现:“走吧,孩子。”
翩翩起身,回眸,凝视着眼底的一切,再见,爸爸。再见,翩然。
莫翩然几乎小跑到机场的候客厅,广播的声响四处环绕,他环视着,努力去寻着那熟悉的身影:“翩翩。”大声宣泄:“翩翩。”
有好奇的旅客循声而望,也有讥笑的目光,可他不去顾及,涌入拥挤的人群:“翩翩,你在哪?翩翩,不要离开我。翩翩。”他不断的喃喃。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眼帘,他脸庞突而骤起着雀跃的神情,立马冲上前,拉过女人,兴奋的说:“翩翩,不要走。”
可女人一回头,他的心就像是飞上天空,又直直坠落谷底。陌生女人不悦的皱眉,还不忘谩骂着:“你干什么?”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却不料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翩翩觉得自己一定疯了,似乎听见莫翩然的呼喊,一直在她耳边徘徊,不,莫翩然不会出现的,一定不会的。
“翩翩。”
进入安检,何翩翩最后一次回眸环视,眼神交替,这一次却真的擦肩而过。老天爷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却不料命运的捉弄,无缘对面却不相逢。
莫翩然站在候客厅的中央,时间和空间在沉默中慢慢的伸延,旋转,他缓缓的闭眸,听着曼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飞往德国的航班已起飞。
错过,终究是错过。
“啊”他伤痛而无奈的嘶喊着,歇斯底里般,却喊不回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人。
再见,我的爱。再见,何翩翩。
“怎么样?”
莫翩然推门而近,白菲雨寻声而望,看他脸色不太好,他不是开车去的吗?可为什么全身都湿透了?白菲雨着急的问:“怎么样?有没有见到。”
莫翩然木讷的看着她,一声不吭。
她更是着急:“你没事吧?翩然?”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莫翩然直直的摔倒于地,昏迷不醒。
“翩然,翩然。”
“翩然,翩然。”
“翩然,翩然,你醒醒,快醒醒。”
半个月后,德国。
离开莫翩然的第三十天,何翩翩开始了新的生活。李秀琴的花店在柏林繁闹的街头,回来已经快半个多月,李秀琴也不是没看出翩翩的异样。没人的时候,她时常沉默不语,每天浇花,愣神,愣神,浇花,这样的生活,她维持了近半个月。
“干妈。”何翩翩应声而望,男人高挺的身材,英俊的面容映入眼帘,冷无忧第一次遇见翩翩时,却是这样的场景。
多年后,每次冷无忧回想起,都忘不了翩翩回眸时的神情,漂亮的瞳仁,像融融的水晶,带着无助和满满的疼痛睨着他。身后是繁花似锦的花束,娇艳的玫瑰,清素的百合,迷人的风信子,而她,长直披下,精致的容颜带着几分淡淡怅然,娇小的身子镶嵌在那美丽的画面中。
冷无忧一怔,心底没由的划过阵阵涟漪。在德国不是没见过黑发的东方佳丽,但不可否认,见初识翩翩,却让他心动。
翩翩淡声问:“先生,您是来买花的吗?”
买花?干妈的花店里何时冒出了个迷途的小女孩,让他想起安徒生童话故事里清冷的美人鱼,冷无忧浅笑着:“你是新来的吧?有没有见我干妈?”
男人没心没肺的笑起,翩翩不可否认是她见过的最俊美无筹的混血儿,尤其是那双碧眼,像她在丽江遇上过的法国男人,那时她真想仔细的探究着,一个男人的眼睛为什么会那么漂亮,带着淡淡土耳其蓝,像塞班岛的湖水,清澈,动人。
“干妈?谁是你干妈?”
冷无忧的笑意凝滞着,好歹他在德国混了这么多年,女人见他没有一个不是喜笑颜开,可眼前的女人却真是十足的冰美人。不过没关系,他又耐心。
“sea,你怎么来了。”
两人一同望向声音来源处,李秀琴提着新批的品种走进,冷无忧是她在德国华裔女友的儿子,李秀琴在德国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嫁,只是时常挂念翩翩,无忧和翩翩年纪又相仿,所以顺势认了无忧做自己的干儿子。
“妈。”
“干妈。”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却惊愕对视。他喊干妈什么?妈?
冷无忧连忙上前,讨好的为李秀琴卸下沉重的提袋,笑着说:“干妈,又去进货了?早知道你该给我打电话,我开车送你,免得你又这么辛苦。”
“sea,就你嘴甜,知道心疼干妈了。”
“是啊,是啊,上次听我妈说你回国了,花店都关了半个月,要知道柏林人要是离开了干妈的花店,是活不下去的。”
翩翩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一口流利中文,真让她刮目相看。
“你别在嘴贫了。”李秀琴倒上一杯温水,跑那么远进货,倒真有点累,咕噜一通,一口气喝下。
“干妈,这女孩是?”谁知冷无忧这小子爱耍花样,谈及了翩翩时,却又是一口德语,翩翩愣着,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李秀琴转头看着翩翩,无忧这孩子从小就活跃,翩翩再经历那件事后,变得比从前寡言,如果无忧能让她带出那灰暗的困境,有何尝不是件好事。但冷无忧在花丛中游刃有余,又担心翩翩受到伤害,于是她用一口流利的德语回复他说:“这是我女儿。”
“什么??”冷无忧瞠目,认识干妈这么多年,也没听她提起过有女儿,干妈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转眼,却多了个女儿。而且,嘻嘻,冷无忧没心没肺的笑着,而且这女人真所谓秀色可餐阿。
“我女儿,何翩翩。”李秀琴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冷无忧太高,只能低下头搂住李秀琴,笑着问:“干妈,怎么从未听见你提及过,还有这么漂亮,可爱,动人的女儿。”
漂亮,可爱,动人的女儿?
李秀琴环抱着双胸,闷闷的说:“sea,别说干妈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要是敢动我女儿的主意,我饶不过你。”
“好干妈,至少让我认识认识,就认识认识而已嘛。”
翩翩有些无奈,看着两人的神情,他们到底再说些什么:“stop!”翩翩喊着:“妈,还有你,你们可不可以说中文?中文,ok?”
“哈哈。”冷无忧哧的一声笑开了,步步走向翩翩,绅士的伸出左手:“你好,我叫sea,中文名叫冷无忧。”
“冷,无,忧?”翩翩喃喃着,多好的名字,人生若真的能无忧无虑那该多好,唇边浅笑,似乎有些嘲讽,但冷无忧一怔,这女人几乎理智的超出于同龄人。可真就是轻易的挑起了他的兴致。
“何翩翩。”翩翩轻语,忽略他伸手示好,离开莫翩然后,她的心死了。转身又专注于身边的花草。
“干妈,你女儿很冷哟。”何翩翩不给他面子,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办法。
李秀琴眯起眸子笑了笑,勾勾手指示意冷无忧凑近,在他耳边低语:“你要是有本事让我这个会心的笑,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怎么样?”
会心一笑?冷无忧一怔,就算再难,他也会迎刃而解:“干妈,一言为定。”
云江,离开何翩翩的三十天,莫翩然的世界依旧混混噩噩。生活一如既往,两点一线,公司,公寓。家,这个字似乎离他愈渐愈远。离开了莫家,他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莫翩然笑了笑,多可悲。毕竟莫敬生养育他三十多年,莫敬生不仁,不代表他可以不义。
但莫翩然下定决心离开莫家,也退出了莫氏集团。林浩这个莫逆之交当然全力以赴的支持他。他开始用自己闲余的资金发展自己的子公司,望着翩翩曾经做过的位置,似乎又一切都在眼前。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但没有人可以去取代。也有新来的员工直觉奇怪,但在公司里大家都知道,何翩翩,是老板的禁忌。
打开家门,空气里浮起淡淡米饭的清香。是谁?莫翩然急迫的推门而入,连皮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进了厨房:“翩翩。”他条件反射的轻喊着,女人身影曼妙,却不是他心想的那位。
白菲雨听见那熟悉的名字,先是一怔,一片失落,却又立马隐藏好,浅笑的回头,故作开心的问:“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把我喊成何翩翩。”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菲雨其实 很难过:“莫翩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哟,我是白,菲,雨,白菲雨,看清楚了吗?”
其实她也读出了他眸中的失落,但她还是要假装不在意,翩翩离开的那一天,他没来的及赶上,白菲雨说的没错,他会后悔一辈子。没有何翩翩的日子,他几乎度日如年,如年度日。
半个月前他大病一场,是白菲雨救了他,也知道这些日子,是她孜孜不倦的照顾,他说:“也对,是我的错觉。”
可白菲雨的心在滴血。
“翩翩被宠惯了的孩子,她怎么会为我亲自羹制佳肴。倒是她,去了德国,还吃的惯那边的洋垃圾吗?会不会想念我给做的糖醋排骨和麻辣鱼,她经常说,排骨不太甜,鱼不太辣,没有我在身边,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她的胃呢?”莫翩然径自说着,不在乎有没有听众,他想念翩翩,想念那时他们拌嘴的日子:“菲雨,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胃疼了,有药可治,那心呢?心疼了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答案,她也只晓得在这场感情的漩涡里,她也被卷进,心也会无可复加的疼痛,可她能说吗?呆在莫翩然的每一天,她都将这样强烈的感觉给隐藏好,生怕他看出,然后把赶离自己的身边。
“心疼了,自己给自己治。”其实这句她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莫翩然却深信不疑。
好一句,心疼了,自己给自己治。如果真的能把感情分割的如此清晰,理智,那该多好,可他们终究是凡人。
莫翩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白菲雨瞪了他一眼:“莫先生,你只是发烧了一场,没失忆吧。和你解释了多少遍,你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门前的花盆底下。”
是啊,她和他说了多少遍,他老是记不住。每一次回来听到熟悉的声响时,他会误以为是翩翩回来了。还是心底一直在期盼,想起那段‘同居’的日子,似乎还历历在目。
莫翩然落寞的依靠在墙壁上,自嘲一笑,菲雨心疼这样的他,每每看见他这样,她都不忍心离开。
晚餐四菜一汤,红烧鲫鱼,酸辣土豆丝,莴笋小炒腊肉,还有玉米排骨汤。这些都是菲雨按着营养书里配置的菜谱做的,她每周都会来看望他,那次他高烧一场后,他的身子恢复的较慢。在半梦半醒里,他时常喃喃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甚至时常将自己当作是何翩翩。向往常一样,白菲雨做好了一桌好菜就准备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