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前，顾子晟也许从来不知道，原来上一秒那么冷静的人，下一秒就会发疯。

我就是发疯了，因为他，因为我自己。

我的喉咙很难受，难受到我想流泪，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倔强地和他们对望，直到我爸起身，拿起了玻璃烟灰缸砸在我腿上。

"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他的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顾子晟挡在了我面前，我抓住他的手，冷冰冰地回望，面前的人冷笑了起来，"你记不记得我我说过，你要是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见不得人的事？

我笑得弯了腰，笑出了眼泪，顾子晟，你看到了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见他们了吗，这就是我的爸妈啊，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宁愿相信照片，也不相信自己亲生骨肉的解释。

"那你打断我的腿啊，或者你直接打死我算了，反正以前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要不是我给你争了气，你会像现在一样对我那么好？"

我的话让他满面都变得赤红，他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对我怒吼："夏微凉！"

"微凉，别说了..."顾子晟有些恐慌地看着我，我伸手拦住他，对着面前名为我父亲的男人冷笑，我确实是他的女儿，我和他都很倔，都不服输。

"为什么不说？！"我多年的委屈就在这一刻爆发，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砸在地上宣泄我的愤怒，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有这么一个家庭，表面圆满，实际支离破碎。

"你们有好好管过我吗，我伤心的时候你们在吗，我害怕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在家里没有饭吃饿了三天靠着喝水度过差点饿死的时候你们在哪！我承认你们给我钱，供我读书，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没有直接把我丢掉而是把我养到那么大，却从来不肯相信我说的一句话！"

我就想疯了一样地发泄着我的不快，周围都快乱了，顾子晟护着我不让衣架打在我身上，我看到了好久没有发脾气的父母狰狞的脸，终于，一个巴掌扇在了我脸上，我猜绝对不是我体弱多病的妈妈，而是我的爸爸，因为我尝到了血腥味，然后那股力量让我摔在了地上。

满地的玻璃渣，染上了一片血红。

房间...死寂了。

"微凉！"顾子晟的嘶吼就在耳边，可是我都快听不到了，耳朵里面嗡嗡地响，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慌乱的脸，身上的疼痛几乎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啊..."

我抓住一片碎玻璃，感到鲜血顺着碎片流了下来，就像眼泪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信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为什么你们都只相信你们的眼睛，既然相信我那么难，既然我让你们那么累，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生下来..."

"微凉..."顾子晟把我从碎片上扶起来，他满脸恐慌，我闭了闭眼，却止不住汹涌的眼泪，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说出一句正常的话。

"子晟，带我走。"

"你给我停下！你们要去哪？！"

"抱歉，伯父伯母，我想，你们应该反省一下。"顾子晟的双眼通红，他不再顾及对方是我的父母，说出的话终于不再那么彬彬有礼，他的话，几乎是用吼，"你们打她的时候想没想过，她是你们的孩子！她会痛啊！"

是啊，顾子晟，我好痛啊。

痛得好像要死掉了，眼前都模糊了，连话都听不清了。

你说啊，我是有多大的勇气，是有多坚强，才可以一直那么脑残那么无耻地活在这世界上，才可以不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从高高的楼上纵身跃下。

才不是呢，不是坚强，不是勇气，夏微凉，只是怕痛而已。

我做了梦。

我梦到小时候一直欺负我的那个男生，还有周围人嘲笑的脸。

我梦到下雨天，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来接，我却只能抱着书包淋着雨回家。

我梦到我站在小板凳上吃力地做着饭却被溅起来的油烫到了手，我摔下了板凳，头撞到了墙壁，生生地疼，我想哭，却发现不知道哭给谁看。

我梦到满地的玻璃渣，我赤着脚走在上面，突然间有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我转头，看见顾子晟微笑的脸，然后，他渐渐消失不见。

顾子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浑身都疼得要命。

我翻了个身，艰难地睁开眼，眼睛很疼，我伸手去摸，眼睛是肿的。

整个身体都很疼，我发现我的右臂上满是纱布，右腿上还有被砸出来的淤青，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孩子啊你，夏微凉。

这里是顾子晟呆的宾馆，他不在，我下了床，忍着疼去拿水喝，手机上是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爸爸妈妈，我恍惚地看着他们的照片，很想问他们一句话。

既然你们爱我，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就像六年级的时候一样，明明都说了，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可是你们偏偏要去找他的家，将所有的一切都搅得那么乱，让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们啊...真的，是大人吗。

我狠不下心不回复，可是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只好发短信告诉他们我不想回家，然后不断地挂电话，他们坚持不懈地打，顾子晟还没有回来，我终于接了电话。

"夏微凉，你给我现在滚回来！"

我闭上了眼，挂了电话，身上的疼痛仿佛加深了好几层，好疼啊。

我流了泪，自从小学毕业，似乎就没有这么尽情地流过眼泪，戚元捷总是怪我太坚强，她看到我最难受的一次，也只是落了两滴泪，然后再无动静。

我记得有一个师兄说过，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像你那样坚强。

我告诉他，你也能。

每个人都能。

只要经历过那么多，慢慢地，就不在乎了。

反过来说，在乎的时候，疼痛也会加倍，身体的疼痛不可怕，可是心脏的疼痛，能让人崩溃。

宾馆下有些嘈杂，我伸头去看，却看到了一辆银色轿车，轿车旁边，顾子晟提着一盒好像是饭的东西，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一只手被米念紧紧地拉着。

米念急切地看着他，终于，她在路人那看好戏的眼神下，紧紧地抱住了他，然后，他们的双唇贴在了一起。

我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十秒钟过去了。

顾子晟没有推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