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为此逃避过,拒绝过,甚至,自责过,因为这件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时光强大的涤荡之中,轻而易举,更改了自己的航向。
可是,当她终于决定,从这一场迷雾笼罩的危险棋局里,彻底的挣开的时候,却又觉得是一种解脱。
"你能相信吗,夏炎烈,你在我的心中,竟然会有如此清晰的影像,真是很不可思议,当我对爷爷说,我想要离婚的时候,爷爷用"你最终会后悔"这样子的理由,来挽留我的决心,但是那一刻,我竟然会想要听他的,是不是很疯狂,我竟然很想答应他,很想等等你看看,看看,你最终,能不能从你对梁敏依小姐的痴迷里醒悟过来。但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我要一直在这样子的危险里等待,如果是我一个人,或许我会觉得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一个孩子。"她抚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脸上是幸福的微笑,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了战斗,她知晓这样多的肮脏,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干净的未来。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即使你现在跟我虚与委蛇的做戏,但你所为的,也一定不是我所想要的那个未来。但是夏炎烈,我真的,曾经很想跟你有一个未来。"这最后一句,她是需要鼓起勇气的,因为在他们的这个世界里,谈真心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以沫会觉得,夏炎烈拿着真心企盼着跟梁敏依的未来,是一件很可笑,却又很难得的事情,他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奇葩,明明知道,他所期待,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拿到,甚至,就算是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也未必拿得到,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他跟她同样讨厌权谋,想要从这个世界逃离,但是以沫清醒得很早,她一早知道这不可能,所以,安心认命,可是夏炎烈,却一直在挣扎,在扑腾。
以沫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他装在自己的心里的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个人,觉得,如果是他陪伴着自己,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一刹那,那个年头冒了出来,她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她拼命想要将那个年头按回去,但是却不成功,仿佛是一个诅咒,她越是想要逃,就越是逃不掉。
她经历过一场情爱,她清醒的知道,那种依赖,到底是什么?
最先看清她的真心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夏爷爷,而是,江以恒,虽然对这个人危险的关切秉承着一种清醒,但以沫不得不说,自己真的很佩服江以恒,只有他最先察觉,那去雾灵谷,不是为了忘却颜宴尘,而是为了,逃避自己对夏炎烈的感情。
而答应夏炎烈放弃那个孩子的时候,其实,就是孤注一掷,以为放弃这个孩子,就能够将他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清除,但是她做不到,最后的那一刻,那一种绝望和心死,痛入骨髓,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放弃自己的孩子,放弃自己,跟他的孩子。
她就这样走入了这魔咒,虽然知道,他心中有人,她跟他,永远也不可能,即使是夫妻,可是,她却开始在乎了,在乎这有名无实的婚姻,这突然变成了一个枷锁,如果她不在乎他的话,她根本也不可能会在乎跟他的这一段形同虚设的婚姻,她之前两年就是这样无视过来的,但是现在,她发现她做不到了,她奢求能跟他一起正常的生活,能有一个未来,明知那是奢望,她却一脚踏进去,怎么都拔不出来。
她得努力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参与到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来,再也不要因为一个人,将自己,拉扯,陷入这无休止的权谋的漩涡之中。
她怎么会爱上夏炎烈呢,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有些荒谬,可这,荒谬的却是事实,这个世界,本就有很多事实,同样荒谬。
她不知道夏炎烈听完她的这些话,会不会觉得很可笑,因为夏炎烈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沉默的,听着她一直不停,她给与他的信息量太大了,以沫猜想,他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的。
但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时机,她一旦说开,便没有准备中途退场,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我,也知道,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可能斗得过江以恒父子,而我的成全,却可以,为你的争斗,上一把锁,我知道你是为了爷爷留给我的那些资料,那些资料,本来爷爷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可以用,但现在,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决定,将它作为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那些犹豫纠结的铺垫,不过是为了这一句,这是一个定时炸弹,她留在身边,其实,更危险,还不如,成全了夏炎烈。
夏炎烈却像是忘记了反应般,当以沫将那个厚厚的资料袋递到他的面前,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她所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女人,原来,不但知晓所有的一切,而且,还...不可思议的爱上了他!
他呆呆愣愣的,可是,突然之间,却似乎,不敢看她了。
以沫将资料放到他腿上,说:"这份资料,是你的保命符,即使因为梁敏依,你也可以不必受制于江家父子,至于我们之间,我们离婚的事情,夏爷爷已经答应了我,这件事情,你不必在费心纠结了,夏爷爷是真的爱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到底因为梁敏依,有过怎样的伤痛,但是他能放任你至此,真的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简池还在青恒市的话,他应该是来帮你的吧,有了他的帮忙,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心想事成,虽然我说这句话,不太好听,但是梁敏依小姐,还是小心的防备着的好,江以恒并不爱她,所以,你跟她之间,你们的未来,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因为如果她想要找一个依靠才能生存的话,你会是她未来,唯一的选择。"
她将他的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困境全部都指出来,那些布局,她精心的一一点破,让他有一种错觉,如果从一开始,自己身侧的这个女人,就对自己上心,没有躲避和逃离她对他的真心,会不会,他现在,已经变了另外一幅模样,以她的心智和权谋,要改变他的想法,似乎,并不困难。
但她如此轻而易举的放弃,却叫他觉得失落,多可笑,他竟然会有这样子失落的感觉。
他沉思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问她:"你是怎么说服爷爷的,让他答应,我们离婚的事情?"
他为这件事情努力了那样久,一直都没有成功过,但她却似乎,很轻松就解决了。
"这个么,对你来说很难,是因为你是他的孙子,而且,你去说,他当然不可能会答应,毕竟,他曾经答应了我爷爷,一定会照顾好我,但是我去说就不一样了。"
离婚么,其实,这也是一场惊喜呢,夏炎烈他,应该会喜欢吧?!
"你...为什么今天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你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我稍微泄露一点儿,你也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
关于这一点儿么,以沫笑笑,说:"原因么,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吧,这些事情,本来,早就应该有一个结局的,如果我早一点儿看清楚这所有的一切,早一点儿勇敢的站出来,将这一切,布置一个完美的局的话,今天,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我真的太懒了,我真很厌倦这样子充满权谋的生活。"
她有颠覆这个世界的智慧,但她没有颠覆这个世界的野心和力气,她讨厌权谋,不管是聪明的,还是幼稚的,在她眼中,都是肮脏的。
她看穿那些肮脏,她能够轻巧的躲开那些肮脏,但是,她不会想要用同样肮脏的方式,去还击。
"你...我..."他心中仿佛有许多的疑问,但似乎,所有的一切,以沫也早都已经告知了答案。
以沫了然一笑,说:"我并不需要你的答复。我一直觉得,爱情最美的那一刻,或许,就是只停留在心中,成为永远的隐秘,那样子,才能恒久的保有爱情,最美的样子。"
她已经淡然,对于爱情这件事情,最美的时候,被突然拦腰斩断的痛苦,跟颜宴尘已经经历过一次,她再没有勇气,再经受一次。
就这样吧,将那份爱,永远的保存在心中,怀念最初爱上时的那一刹美好。
不奢求,不贪恋,只有这样,才能保有永恒。
所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是时候散场了,虽然人真的很容易倦怠,尤其是孕妇,但以沫不得不说服自己,是的,该走了。
她说:"我走了,夏炎烈,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来接我,也不用再来景山了,我们,就从这里,说再见吧。应该从明天开始,你就能够正大光明的去找梁敏依小姐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好了,我真的该走了,再见!"
她说完,自己打开车门,下车,离开,而夏炎烈似乎还有些眩晕,处于某一种晕眩的状态,他打开车门,走下来,突然叫住她,"以沫,也许我..."
也许,如果,那些假设,带着一种迷幻的虚假,但其实,在真正确定他的心意,以及能够带给她的东西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一种虚无的假设。
以沫对那种假设,早就已经免疫,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但她还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他说:"这个世界,是没有也许的,夏炎烈,我都懂,你...好好保重吧!"
她挥手再见,不远处,森伯已经派人开车来接她,从此的那一段旅程,就将,全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
从此,她所想要的,也就是从此而去,一大片,平淡时光!
以沫已经走远了,但夏炎烈却还站在那里,思绪复杂,仿佛是意难平,心中翻滚一些陌生的情绪,却无法,为那些莫名的情绪,找到一个适合的出口。
他一定不会知道,那天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种失去,是他一生腕骨之痛。
他重新回到车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简池,以沫突然这般的举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夏初去世之后,简池从澳洲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而今,他依然还是夏氏御用律师团的领头人。
他从澳洲回来,是他主动去找的夏炎烈,因为那时候,他们的目标开始变得一致,那就是摧毁那个强大的夏家,简池显然是将夏初的死,这一笔帐,算到了夏家的头上,他开始配合夏炎烈,甚至,开始为他挣脱夏家出谋划策。
简池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夏炎烈去他的办公室,他正在拆信,很多很多的信封堆在他的办公桌上,拆开了,全部都是粉红,或是粉蓝色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纤细秀缈的少女心事。
夏炎烈直接走进去,将那一叠资料扔到他的桌子上,他坐到简池的对面,情绪低沉,"你全说对了,江以沫她...什么都知道,这份资料,是她给我的,她说,是江慕寻留下来给她的,她知道我们的目的,她还说,已经说服爷爷,同意我们离婚的事情了。"
他是在倾诉,可是,却用了平铺直叙的叙事方式。
简池没有去碰那叠资料,他将办公桌上的信笺全都收拾好,然后,才抬眼看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太对的夏炎烈,冷冰冰的"嗯"了一声,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既然她已经说服了夏爷爷,答应你们离婚,你准备就此收手?"
"收手?"他眸色晦暗,"就算离婚不是什么难事,那么,跟敏依,如果要在一起,也必然是一场硬战!"
但他的语气,却并没有那么坚定。
简池不动声色,继续鼓动,"如果不想继续的话,跟梁敏依选择私奔,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简池已经不再对他跟梁敏依之间的事情,给与他任何意见了,毕竟,人生苦短,能够得到自己所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不成全,也应该尊重。
"简池,你觉得,江以沫跟我离婚之后,她会选择怎么做,来保全自己,江以恒父子不可能让她这个真正的江家人存在的。"他这突如其来为江以沫的担心,令简池愕然,他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她比你聪明,总是有她的办法的,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
"这些资料,对我们真的有用么?"他重新拿起办公桌上,以沫给他的那叠资料,怀疑的语气,问。
"江慕寻留给江以沫的附身符,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用的!"简池看着夏炎烈手中的那叠资料,说:"打开看看吧,看看,有了这个,距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了几步!"
这份他的生日礼物,他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一份,打开来,里面的内容,同样,沉甸甸。
简池看过之后,说:"我并不知道江以恒原来是这个目地"简池冷"哼"一声,说:"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内,你就可以,娶你想娶的人,那个时候,谁也阻止不了你。"
三年,江以沫的这份生日礼物,竟然如此贵重。
他却不知道为何,开心不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以沫还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他,而那份礼物,将比这个还要重。
景山失火了,是的,景山以沫住的房子,在那一晚,失火了,很大的大火,因为山风起势,瞬间吞没了整个房子,正是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都安然酣睡。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夺走了五条人命,以沫,森伯,两个佣人,以及,以沫肚子里面的孩子。
消防队虽然在二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现场,但那时,大火肆虐,已经燃烧到了景山的树木,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恐怖的山火,消防队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算是控制了火势,到那天的下午,山火都还没有完全熄灭,救援虽然来得及时,但也只是挽救了周围人的命,以沫所在的房子,已经化成了灰烬,并且,被掩埋在了厚厚的火灰之下。
以沫以及森伯的尸身已经是焦炭,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谁是谁,等到夏氏医院的医生后来做了DNA鉴定对比,才确认了几人的身份。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就成为了青恒市新闻关注的重点,只是新闻报道中,无一例外,都略过了遇害者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孕妇,以及她的管家和佣人,其他,再没有过多涉及。
知道景山出事,并且,第一时间赶到的人,其实,都不是消防队,而是,江以恒。
随后赶到的,是夏炎烈,还有夏家的其他人,可惜,即使他们及时赶到了,也没有能够救得了里面的人。
以沫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消化的灾难,尤其是夏炎烈和江以恒。
而以沫的死,最直接的影响,自然是夏炎烈。
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像是被人突然从后面袭击了一闷棍,毫无防备的,接到电话时,他还在睡觉,而那个消息,让他惊愕不已,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赶到现场的时候,江以恒以及江家的警卫,已经在,并且,一直在努力的灭火。
那场面太过惨烈,江以恒一直努力往里面冲,但是每一次都不成功,不管他怎么努力往里面冲,身侧的两个大汉警卫,一直都狠狠的抱住他,直到最后,希望散去,而他精疲力竭,已经累倒。
夏炎烈的反应却并不过激,他只是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一场大火,将他的心,似乎,也烧成了灰烬。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突然之间,灾难,就这样降临?
夏爷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老人家连夜赶到景山,又气又急,一下子昏倒,身边的人又忙着照顾他,一时,场面手忙脚乱,乱七八糟。
那场大火的原因,说是因为电线老化,漏电所致,这就是最后的结论。
但夏炎烈和江以恒,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这样简单。
以沫的死,来到的,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悔恨,但更多的,却是心碎和仇怨。
夏爷爷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之后,夏炎烈正好在身边,老人家第一句问的就是,"我的曾孙子呢,炎烈,他还好吗?"
他惦念已久,一直企盼的曾孙子呢,他现在,还好么?
夏炎烈脸色灰白,呆呆的站在一旁,紧紧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而一旁,早有夏家的人上前,告知夏爷爷一切。
老人家听说了以沫的死,心痛不已,似乎,瞬间苍老了不少,留下痛心的眼泪来。
以沫,就那么死了,关于她的一切,竟然就到了这里,就落幕了。
夏炎烈的思绪还是混沌的,这个消息,连带着而来的,是他一直以来的梦寐以求,但却在瞬间,那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她前一天给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遗言,像是,对这一切,早有感知。
他想将自己的手握成拳,狠狠的给自己一拳,希望打散这个消息的假意,然而,并不成功,他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他的妻子,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与他无关的,但这一刻,才知道,他们并不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曾经不止一次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中,有密密麻麻的指甲印,那些丑陋的疤痕,像是一条条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他的心上,那些逡巡而过的时光,那些模糊的剪影,都在这一鞭鞭抽打的提醒里,渐渐清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