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以沫怀孕,江爷爷去世之后,夏爷爷就想将以沫接回夏宅去照顾的,但是以沫拒绝了,而这一次,又因为江家奶奶的死,夏爷爷又再一次打来电话,说让以沫去夏宅养胎。
以沫自然是拒绝的,但是,她很想跟夏爷爷聊一聊,所以,约了夏爷爷见面。
夏爷爷跟以沫虽然并不亲近,但向来对她也算是疼爱。
因为以沫肚子大了的原因,所以,夏爷爷亲自来到了景山,说是跟以沫一起吃顿饭。
夏炎烈是不知道爷爷回来的,他虽然因为打掉孩子那件事情,惹怒了夏爷爷,但夏爷爷对他的惩罚并不是将他赶回军营,夏爷爷甚至让他重新回到了夏氏主事,夏爷爷对他唯一的惩罚,只是斗垮了梁家,让梁敏依彻底沦为了平民,只能躲在江以恒的羽翼之下。
这个惩罚,却叫夏炎烈,苦痛不已。
夏爷爷本来以为,以沫约他见面,要说的事情,是跟夏炎烈有关的这些事情,比如,她所知道的,夏炎烈一直在跟梁敏依藕断丝连,或者,夏炎烈对她的所有一切,都只是敷衍做戏,他毕竟是长辈,就只像是告状一样,但以沫要跟他说的事情,虽然跟夏炎烈有关,却不是关于这些方面的。
以沫在夏爷爷面前,多少还是有些拘束的,虽然是长辈,但毕竟不是自家爷爷,她多少对夏爷爷是存了畏惧的,她对夏爷爷说:"爷爷,抱歉,这么远,还让你跑过来,但是我真的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我天天呆在家里,真的觉的很闷。"
夏爷爷笑得慈爱,"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应该要多出来活动活动的,没事的,以后,爷爷多多来看你就是了。"
这样子的寒暄,以沫应付起来都觉得有些吃力,她向来说话,也都是开门见山,所以,她直接说:"爷爷,我其实,首先,是很想跟解释一下,关于那天,炎烈跟我一起去凤青市的事情,我知道那件事情触怒了您,但是,那天的事情,并不是炎烈一个人的错,我也有责任,是我先答应放弃这个孩子的。本来我之前就想跟您解释的,但是一回来,就遇上了我爷爷重病,我便没有心情,去管其他的事情了。我相信,我现在才来解释,或许,你才能听得进去一些,毕竟,我爷爷已经不在了。"
如果是两个爷爷都在的话,这些事情,有他们自己的理解,来处理,就够了,他们是不需要解释的,这虽然是爱,可却,实实在在是独裁了。
夏爷爷喝了一口茶,对这件事情,态度有些讳莫如深,"孩子,你要知道,炎烈那孩子,是不打不行的,就算没有他闹出来的那些荒唐事情,后面那些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都会发生的。"
所以,这算是安慰么,虽然以沫对于梁家出事,并没有任何的自责,但还是对夏爷爷他们这样子的做法,觉得过分。
以沫已经不想再去过问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了,那些更改不了的,就算过问了,也没有任何的意思了。
以沫说:"爷爷,其实,我今天找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希望您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请求?!
夏爷爷微微一笑,说:"孩子,你想要什么,你说?"
"我想要什么,爷爷您,都能够答应我吗?"
"只要是在爷爷的能力范围之内,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夏爷爷沉思了片刻,存了心眼。
"这件事情,您一定可以办到的,爷爷"以沫的语气平淡到了一种机制,却隐隐含了一种悲伤,她说:"爷爷,我希望您能答应我,再我生下这个孩子后,能准许我跟夏炎烈离婚。爷爷,我想要跟夏炎烈,离婚!"
离婚?
她竟然要跟夏炎烈离婚?!
这个请求显然出乎夏爷爷的意料之外,夏爷爷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以沫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夏爷爷的回答。
"孩子,这个...恐怕我不能答应你,虽然我真的很希望,能为你做一些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必须排除在外。"夏爷爷犹豫了一会儿,才如此谨慎的说:"是炎烈那个孩子,最近,让你失望伤心了么?"
以沫却摇头,她早就料到夏爷爷不会答应的,至少,不会如此干脆的答应,以沫说:"爷爷,炎烈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希望,也不是我的未来,爷爷,我跟他之间,这样没有任何意思的婚姻,已经快要三年了,已经足够了,爷爷,我爷爷曾经答应过,只要我能够跟炎烈有一个孩子,他就会答应我们离婚,而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我跟炎烈的婚姻,我们,没有再继续捆绑的必要了!"
只是为了一个孩子,不过如此而已!
这婚姻的目的多单纯,但是这样单纯的婚姻,注定,不可能长久。
爷爷不动声色,说:"孩子,你之前,在你爷爷的病床前,可不是这么答应的!"
"可是,我爷爷现在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想,我的未来,或许,可以由爷爷您来为我做一次主。"她用一种孱弱和悲悯的语调,说起爷爷,心中总会泛起一阵阵酸楚。
"孩子,是不是炎烈跟梁家那个小姐的事情,让你不自在,这一点儿,你可以放心,炎烈绝对不可能,跟那个梁敏依有什么,我们夏云磊承认的孙媳妇,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可惜,这承诺,带不来以沫想要的幸福和安宁。
以沫显然并不是为了夏爷爷的这个承诺,才跟他提出,希望他答应离婚的,"爷爷,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样的,这个决定,是我从自己的意愿出发的,我有了这个孩子,已经不需要跟夏炎烈的婚姻了。爷爷,这个荒唐的婚姻,应该到此为止了,夏炎烈在我跟孩子的身边,这才是危险的,爷爷也不知道不是么,所以,爷爷,请你答应我吧,答应我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让我跟夏炎烈离婚。爷爷,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她是挟着一种软弱在请求没错,但这并不代表,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方法。
那是一种柔弱的请求,那也是一种坚定的威胁。
夏爷爷并不着急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要知道,对于以沫来说,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当然是夏炎烈。
"以沫,你要知道,我跟你爷爷,关于你跟炎烈,所做的任何安排,都是为了你们好,虽然,你们不一定能理解。但是我始终认为,你跟炎烈的婚姻,必须存在,这才是重要的,你如果是为了炎烈好,要离婚的话,那你就错了,如果你是为了你自己,要跟他离婚的话,爷爷,是可以答应你的。但这件事情,你要想好,离婚,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
以沫低下头去,就算她是希望能够跟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的,但是夏炎烈,显然,不是她所期冀的,那个家庭里面的一道温暖,他只会像是一个寒冰所在,时刻刺痛她的心。
她只愿自己的未来里,再也没有自己的过去,时刻跑来干扰清晰,孩子需要的是一个那样子的成长坏境。
她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用很坚定的语气,对夏爷爷说:"是的,爷爷,是我自己想要离婚,而且,我也必须离婚。"
她的态度很坚定,这一场婚姻大战,从很早以前,她就想要干干脆脆的来一个了断,就当是动夏炎烈的一个人情,她早就想要那么做的,只是因为爷爷在中间阻拦,所以,她才一直拖沓,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爷爷已经远去,剩下漫长的时光,需要她一个人,来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铺桥搭路。
她或许是怯懦的,但她不是傻子,夏炎烈突然在她的生活里出现,并且,收起了所有对她的恶意,反而,展现出一种温柔的善意,可他真的不是一个好演员,他的那些虚情假意全部都在他的眼中清晰呈现,那种厌恶,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她想要说服自己,随着时间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她却害怕,害怕这样子的时光,永远也过不去。
她没有信心,耗过这一场漫长的时光,她已经在慢慢说服自己永远失去颜宴尘的那一段痛苦时光中,被研磨得,只剩下无尽的悲观和虚空了。
即使是倾城的日光,也再照不进她厚重雾霾笼罩的防备里。
夏爷爷最终点了头,可是他的脸上,却是失望的表情,他甚至有很惋惜的语气对以沫说:"炎烈那孩子,如果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等着他的话,你会看到他的眼泪和忏悔的,可惜,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了。"
那并不是以沫给与他的机会,相反,那其实是夏炎烈赐予她的一场绝望。
夏炎烈还是在以沫的生活中,尽心的扮演着一个好丈夫,为了生活,虽然他表达得很清楚,忍辱负重般的,为了自己的未来,步步为营。
以沫渐渐开始佩服他了,她并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她只是常常看着身侧的这个男人出神,她不知道他还会这样坚持忍耐到什么时候。
但即便他刻意亲近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依然还是很少。已从,他陪以沫去产检的时候,以沫突然问他,"简池,还在青恒市吗?"
她突然问起简池,显然令他有些错愕,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说:"嗯,怎么,你找他有事?"
以沫意味深长的叹息了一声,说:"没事,因为想起夏初了,所以,随便问问。"
提起夏初,两个人心里,一时都有些戚戚。
已经是冬天,虽然雪花的影子还没有见,但以沫却仿佛已经听到了他们千山万水奔赴而来的脚步声。
以沫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们彼此之间,沉默了一会儿,以沫又说:"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早在你决定,要跟我离婚而搬到景山来跟我一起住的时候,我们就回不去了。"
这是一句感慨,还是别有深意的试探?
夏炎烈分辨不出她话里的深意,所以,只好沉默,等着她继续。
"而,后来的一切,言思佳的死,钟绫茵出事,到,天颜建艺和颜宴尘出事,这所有而一切,其实,都早就被安排好了,颜宴尘说是爷爷安排的这一切,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爷爷只是安排了让他失忆,让钟绫茵去监视他的事情,但是钟绫茵以及言思佳的死,其实,都跟爷爷没有关系吧?"
对以沫这一席话,夏炎烈很是诧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一切。
"你是想说,这一切,其实,都跟我有关系吗?"夏炎烈嘴角牵起一线嘲讽,虽然跟以沫接触了这样久的时间,甚至他们现在还荒唐的有了一个孩子,但是他却发现,他从来都看不懂自己身侧的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聪慧,还是愚钝,她是软弱,还是坚强,他完全看不明白,所以,才会如此艰难,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完美的,唯一的意料之外,大概是他没有想到,在三年之后,她竟然已经不爱颜宴尘了,在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选择的唯一方式的,竟然是逃避,用一场旅游,将颜宴尘彻底的从她的生活中抽离。
是为了保护颜宴尘,还是真的已经不爱,他至今仍旧看不明白。
如此艰难,她是唯一多变的那个因由。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话,你现在,就不会这样落魄到,需要通过我接近我讨好我,才能保全你自己的糟糕地步了。"以沫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夏炎烈冷哼一声,并不接话,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我等了这么久,自从江家奶奶去世之后,我一直在等着,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奇怪对不对?"
"你期待发生什么?"他心里不安陷落,试探着问。
以沫却摇头,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车窗外,她突然转了话题,说:"送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去看望一个朋友!"
朋友?
夏炎烈对她话里,藏着一半的高深有些好奇,但又不好问什么,只开车,送她到她希望去的目的地。
竟然是在贫民窟,在青恒市市郊。
"你还有朋友,住在贫民窟里?"夏炎烈不免好奇,问她。
以沫却没有回答,到了街口,她让他停了车,她对他说:"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会自己打车回去的。"
"可这里是贫民窟"夏炎烈一眼扫过去,只看到平矮挤压成一团的棚户区,狭窄肮脏的道路,乱七八糟的小摊子,几乎,全部是老人和孩子,"你在这里,是不可能打到车子的,还是我陪你去吧,你挺着一个大肚子,要从这里穿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沫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拒绝。
下车之后,他牵了她的手,走在她的前路,为她开路。
地面肮脏不堪,又湿又滑,他牵着她走得非常小心,遇到水潭和障碍物的时候,会善意的提醒她。
以沫跟着他走得安心,可是她却像是很难受似的,面沉如冰,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你朋友在哪里?"他问她。
"继续往前走吧"她说:"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的朋友在哪里?就只是来这里随便走走,找找看?
他实在觉得她有些奇怪,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再问,乖乖的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终于来到一处,稍微宽敞了一点儿,而且,还有许多的人,甚至,还有记者。
在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个身影,以沫和夏炎烈都一齐停下了脚步。
夏炎烈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才突然意识到,以沫说要来这里看望的朋友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夏炎烈回过头去,有些讶然的看着以沫,问她,"难道你...你真的对他..."
"刚才在车上的广播里,有报道。"以沫的视线直直的落到不远处,人群中那个人影上,一时,心里,滋味难明。
那个人,正是江以恒,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江以恒,此刻,他在一大群的人簇拥下,正在跟一对老人家,亲切的握手,关切的慰问,而后,递上带来的慰问品。
那一对老人家衣衫褴褛,面色苍老,其中的那个老婆婆,似乎眼睛有些不太好,她握着江以恒的双手,一直在落泪,而她身侧的那个老爷爷,颤颤巍巍的,拉着江以恒的另外一只手,直直的看着江以恒,那目光,慈爱又悲痛。
两个老人家似乎都十分舍不得江以恒的离开,似乎,希望他在多呆一会儿,但是江以恒身侧跟着的男子,也许是他的秘书,却一直在上前,催促他,下一个行程要到了。
江以恒不知道对那两个老人家又说了一些什么,两个老人家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了他的手。
隐隐的,江以恒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水雾蒸腾而起,以沫看得分明,然而,当他直起身,转过来看到以沫跟夏炎烈的时候,他黑沉的眸色,那里面的水雾,瞬间,收敛得干净。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所以,他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错愕,但是,下一秒,却已经恢复如初,淡漠而冷傲,他的眼神,只是从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甚至没有过多的停留,仿佛只是两个陌生人。
以沫的心,一下子沉下来,扑面而来的悲凉和哀痛,几乎压不住,尤其是,当她在看到那一对迟暮的老人家身上的时候。
江以恒是来考察探望这里的棚户区和居民的,是公事,夏炎烈很好奇,以沫为什么会跟着他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来看一眼江以恒的吗?
"原来,你的朋友,竟然是他?"夏炎烈的话语里,有一种不知道是恍然,还是愕然的情绪。
以沫没有回答他,她似乎在心里装了许多的事情,但这些事情,显然,早都被夏炎烈一一知悉。
回到车上,他还是没有忍住,再一次问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那对老人家跟江以恒的关系?"
以沫的情绪依然陷在某一种奇异的悲哀和伤痛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江家奶奶的死,我本来以为,是跟夏爷爷,或是你有关的,但是她死了那么久之后,你们一直对江家,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我才醒悟,或许,江家奶奶,影响不了夏家什么,虽然所有的指向,本来都应该指向夏家的,但江家竟然对此,没有任何的作为,连表面上都没有,甚至用"病重"这个糟糕的借口,来隐藏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心中有鬼,凭江家奶奶之前留下来的那些人脉和势力,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夏家。"以沫说到这里,不得不哀伤的感叹,"原来,爷爷的存在,真的不仅是保全我的关键,也是保全江家奶奶的关键。"
江家的实权,或许,从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江爷爷的手里,只是,江家名声在外,又有夏家和凤青楚家作为倚靠,江家真正掌权的那位,就算是真想动江爷爷以及他的羽翼,也得耐心等着,等到江爷爷百年之后。
如果不是因为以沫是夏云磊的孙媳妇,在江家爷爷去世之后,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她,而理由么,她刚才刚刚找到了那个理由,虽然觉得荒唐又悲哀,但她存在着的这整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江以恒不是你亲堂哥的?"夏炎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我一开始就是怀疑的,关于他的身份。"以沫说:"如果他真的是我堂哥,有血脉相连的话,即使江家奶奶再想除掉我,他也不可能,对我完全陌生和疏离,而爷爷,也不会,对他,从我的生活里,完全的隔绝。"
毕竟血脉相连,毕竟,上一辈的恩怨,早已经落幕,他不值得,再背负上一辈的恩怨,何况,通过以沫跟他的接触,大概知晓了他的性格,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被这些纠纠缠缠的恩怨蒙住眼睛。
何况,还是那些隔代的恩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