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心中难受到了极点,大声的哭着,连连点头,"爷爷,我答应你,我都听你的,我听话,我只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如果爷爷不再了,只留她一个人,她要怎么办?
她紧紧握着爷爷的手,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她觉得她的半生都在荒唐中度过,像是一根藤蔓,从来没有真正的独立过,她用那些幼稚的闹腾在证明自己的成长,多可笑,就连自己的孩子都想要放弃的人,她到底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的生活,放弃自己的未来,她以为自己是生活的一个例外么,不,其实,生活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人,是她自己,放弃了她自己!
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一直都让爷爷操心,她用对颜宴尘的爱捆绑了自己,她那么糟糕的让自己的生活沉入谷底,她以为那是一种解脱,其实不是,爱情应该是美好的,就算最后不得不分手,她也应该微笑着,彼此祝福,而不是折磨,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用自己的生活和未来,来祭奠那一场爱情,她以为那是伟大,其实,那幼稚又可笑,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生活的全部。
她的生活中,有许多,远比爱情来得重要。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对待这生活,跟夏炎烈的婚姻,爷爷的安排,她一开始就是在抗拒和抵制,天长日久,以至于她迷失在了这一种拖沓的软弱中。
只有这一刻,当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爷爷,形容枯槁,却担忧的,还是她的未来,她的一切。
就像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一直消极应对所有的一切,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也许,这个孩子,是上天给与她的礼物,是爷爷虔心祈求上苍,给与她的一个救赎。
她觉得自己糟糕极了,她握着爷爷的手,大声的哭了起来,"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错了..."
只有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从那一刻那是,决定好好生活,不再惧怕生活中的艰难,那些不能触碰的敏感,所有的一切,她都要勇敢面对,没有什么可怕的。
"好孩子,爷爷以前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爷爷都知道,爷爷...其实,一直都想给你道个歉,爷爷一直都很歉疚,对于拆散你跟颜宴尘,一开始就不应该拿你的幸福和快乐换取你的平安的,孩子,爷爷不是一个称职的爷爷,爷爷也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的骨血,也是我们江家唯一的一点儿血脉,留下他,就算是爷爷走了,你也还有一个依靠..."
爷爷一直都是为了她再考虑的,她再去埋怨爷爷拆散她跟颜宴尘,那她还是人吗,何况,如果她跟颜宴尘真的是爱得深切,上天注定,那么,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拆散。
一切都是命定!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爷爷,我答应你,我留下这个孩子,爷爷,你也答应我,你一定会好起来,你一定不要抛弃我!"
临到了最后,才知,相依为命,也只剩最亲近的爷孙俩,他们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他们。
虽然以沫答应了江爷爷留下这个孩子,算是了了江爷爷一桩心事,虽然跟以沫之间的那些可能的隔阂,以沫全部都原谅,但是江爷爷的病也没有渐渐好起来,相反,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从那天之后,江爷爷就住在了医院里,虽然他很想回家去治疗休养,但是医院不准。
以沫现在的重心都放在照顾爷爷身上,她仿佛是一瞬间,有了生的气息,不再畏惧,不再委屈。
虽然她的身体,还是因为肚子里面的孩子,而呕吐难受,但是她的精神去好了起来,她拒绝再去想那些无能为力改变的事情。
婚纱店的经营一直不好不坏,之前,以沫其实,对这个店,也并没有多上心,尤其是在右手受伤了之后,即使早就将左手练得跟右手一样了,但她也并没有多用心。
积压的图纸并不多,很多甚至根本不需要她设计,但以沫还是决定,要打起精神,努力工作。
爷爷生病了,虽然并不需要她出任何的费用,但她以后,都只想自食其力。
她得努力生活,才能发现生活的乐趣,平淡,而,充实。
她现在每天的生活规律极了,早上起来,会先去医院看望爷爷,然后,去婚纱店,她强迫自己,必须一个星期完成一件婚纱的设计,不管有没有指定必须她完成的订单,她都希望,自己混沌的思绪,能快速变得积极而清明起来。
下班之后,她照样会去医院看望爷爷,跟他聊聊天,读读报纸。
她能为爷爷做的,很有限,因为有专门的警卫员和护士,还有医生。
没有想过会在医院里面遇见江家奶奶,还有梁敏依。以沫本来以为,之前江奶奶来看过了爷爷,后面不会再来了,但是随着爷爷的病情加重,她后面几乎也每天都会来看爷爷一次,以沫本来都是挑着时间来的,刻意想要避开他们,结果,没有想到,还是遇上了。
就在医院的走道里,离爷爷的病房不远。
以沫是知道江家奶奶的,就像江家奶奶知道她的存在一样,但是,两个人几乎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照片倒是都见过很多次。
江奶奶虽然年近七十,可是,看起来身体和精神都很硬朗,身上有一种与神俱来的贵气,带着一种清冷的孤傲和凌厉,优雅而高傲的打量着以沫。
在她面前的以沫,像是一个丑小鸭,淡然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站在江家奶奶身边的女孩子,同样清丽而优雅,鹅蛋脸,丹凤眼,挺鼻梁,樱桃嘴,所有美女应该具备的硬件和软件,她都有。
真是很漂亮,可是那漂亮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带着一种哀伤和柔软,仿佛,她的眼睛里,永远笼罩着一片模糊的雾霭。
她明明看着你,可是,又好想并没有。
毕竟是长辈,虽然这样遇见,始料未及,又尴尬不已,但以沫还是乖乖停下脚步来,虚虚一弯腰,点头招呼。
江家奶奶并没有回礼,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直直的看着以沫,看着她,不是试探,不是打量,更不是高傲的轻蔑,而是,一种平和,一种未知而危险的平和。
以沫见她并不理自己,慢慢从她们身侧绕过,离开。
不是畏惧,不是心虚,不是仇视,不是憎恨,虽然以沫一直都知道,江奶奶是害死她父亲的幕后主使人,奶奶和母亲以及自己年幼时的那一场车难,她起初的所有悲剧里,都有江家奶奶的参与,起初是恨她的,但是后来渐渐就不恨了,尤其是在跟颜宴尘分开之后,她慢慢懂得了那一种不甘,因为都是女人。
在颜宴尘刚失忆,后来跟钟绫茵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看着钟绫茵,看着他们的幸福,常常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想要去杀了他们。
那像是一种疯狂,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江奶奶却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去报复自己出轨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小三的。
虽然这么说对已经死去的奶奶不敬,但是以沫的奶奶,的的确确是一个小三,即使,她跟爷爷是真心相爱的。
以沫已经不想在去思考,任何有关对或是错的理由了,存在即使合理的这句话虽然并不全对,但是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虽然是爷爷出轨不对在先,但是,江家奶奶对爷爷的报复和打击,太过凶狠。
对以沫父亲下手,这是最凶狠的一件,在以沫的父亲死之后,她再想挽回江爷爷,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了。
但是他们那样子的家庭和婚姻,即使两个人是仇敌,也不会离婚,也必须要凑合着过一辈子。
这才是他们那个世界真正的悲哀,颜宴尘说走不进的这个世界,夏炎烈,拼命想要逃离的这个世界。
这就是真实。
说起夏炎烈,自从上次之后,以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夏爷爷发配到军营了,还是,这一次,受到了更严厉的惩罚,总之,他再没出现过。
这样以沫还乐得清静,虽然,她真的很想再跟他好好谈一次,关于这个孩子,她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但既然见不到,也就算了。
江以恒出现在以沫眼前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了,以沫几乎是天天都能看到他。
这个积极接近她的堂哥,对她,或是对爷爷,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以沫看不懂他的行为,因为他的目的仿佛真的很单纯,只是一个兄长,对她,他只是在敬一个做哥哥的义务,而对江爷爷,他这只是在承担一个孙子的责任。
以沫实在很好奇,他夹在爷爷奶奶之间,到底是怎样保持那种微妙的平衡的呢,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瞒着江家奶奶,在接近她跟爷爷的,但事实证明并不是,因为某一次,她跟江以恒一起去看爷爷,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江家奶奶正好出来,迎面遇见了,他微笑着跟奶奶问了好,然后,照例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爷爷的病房。
仿佛没有疏离,没有尴尬,也没有半分隐晦的不快。
江以恒真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以沫想,这样子的人,留在身边,就像是留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她心里不安,这天,爷爷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她才想起来问爷爷,关于江以恒的事情。
爷爷显然早就在等着她的这个疑问,爷爷虽然因为病痛,身体消瘦了许多,但是精神依然很好,爷爷说:"沫儿,我以前一直以为,夏炎烈虽然不算是一个忠厚的人,但至少,在你遇到危险时,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可是爷爷一开始就看错了,夏炎烈他一次又一次的将你拖入危险之中,我才察觉到他的不可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你需要人保护,夏家虽然是会保护你,可是,如果有一天,要将你跟夏炎烈放在一起比较的话,我相信,夏老头一定是会选择夏炎烈的,孩子,爷爷希望还有其他的人,可以保全你,以恒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虽然权谋极深,但我相信他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他答应我,会照顾你,爷爷看来是走不出这医院了,爷爷不能告诉你,谁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但是爷爷希望,至少,在危难的时候,你还能有一个去处,等爷爷走了,你要做的,就是在以恒和夏家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因为以后,江家的一切,都将是以恒的。沫儿,不管你是夏家,还是以恒,他们都有把柄在爷爷手里,爷爷将这一切,都放在景山那房子的保险柜里了,就在你作画的那个房间,跟爷爷的遗书放在一起的,密码是你奶奶的生日,等爷爷走了,沫儿,那些,就是你的保命符,虽然可以保护你,但是也很危险,答应爷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将那些揭露出来,爷爷这后半辈子,也就是为了这些,你放心,爷爷一定不会让你跟你的孩子,有任何事情的..."
自从以沫的父亲去世之后,江爷爷所做的所有一切,殚精竭虑,都是为了以沫,不只是担心她的现在,他甚至精准的安排好了他可能没有办法参与的以沫的未来。
以沫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她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人,就是爷爷了,可严格说来,她真的不算是一个孝顺的孙女,她一心想着离开爷爷,直到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之后,才发现,原来,她拼命想要挣脱的那根线,那根线,已经割裂了爷爷的掌心。
江以恒是她可以勉强信赖的人,虽然她并不知道爷爷跟江以恒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爷爷手里捏着的江以恒的软肋是什么,爷爷不肯告诉她,她暂时也不想知道,因为可以信任,已经非常难得。
江以恒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那就是不管看人还是看问题能够准确无误的看到它的本真,不管多复杂的问题,他总是能看到最关键的那一点儿,冷静犀利,一阵见血。
比如,对夏炎烈,以沫其实一直很担心,夏炎烈会因为她没有打掉这个孩子,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但是江以恒告诉她,关于这一点儿,她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江爷爷手里捏着夏炎烈的七寸,他不敢动,也动不了。
"夏炎烈的七寸...是什么?"以沫对夏炎烈的了解,只停留在很浅的层面上,并不曾,真正看到过他的心。
江以恒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他的七寸,说来有些可笑,是我的未婚妻。"
梁敏依?
哦,也是,他爱梁敏依,可是,他真的会因为梁敏依而受制于人么,何况,梁敏依也不是平凡人家的女孩,怎么可能随便成为别人手中利用的工具。
对于这一点儿,江以恒用一句话解了她的疑惑,他说:"梁宏出事了。"
梁宏是梁敏依的父亲,他出事了,所以,那也等于,整个梁家出事了,梁敏依...出事了...
"他怎么会出事呢?"以沫不懂。
"夏炎烈这一次的动作太过火了"以恒说,"这一点儿,的确是不值得原谅的,你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也是夏云磊的曾孙子,他用计谋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已经是犯了夏云磊的大计了,之前,他跟你结婚,虽然对你不理不睬,但至少,没有想到过要伤害你,也没有特别过火的行为,所以,夏云磊纵容他,但是敏依的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对他来说,是一种幸运,而对夏家来说,她是一场瘟疫,她会祸害夏炎烈,她也会让夏炎烈毁掉你。梁宏出事的事情,虽然直接出面的指证的,是夏云磊,但是真正弄垮他的,却是我们爷爷。"他解释到了最后,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以沫,我们,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爷爷,这个,你知道吧,而且,他真的很爱你!"
原来竟然是这个样子么?
"以沫,我猜想,这大概是爷爷想提前送给你的孩子的见面礼吧?!"
所以,这个世界,即使只是单纯的送出一份礼物,也必须有一场生离死别的厮杀么?
她低下头去,叹息了一声,才想起来问他,"那么,梁敏依现在怎么样了?她不是你未婚妻么,你...都不担心她么?"
说起这个,江以恒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他说:"以沫,就像是你跟夏炎烈的婚姻是一样的,我之所以跟梁敏依订婚,也只是因为,权势利益所需,她仅仅只是夏炎烈心目中的完美和信仰,而不是我的。至于她的现在,虽然日子不太过,但是夏爷爷是不会去动她的,因为只有她存在,夏炎烈才会乖乖听话。"
"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么?"他说起梁敏依的表情虽然并不是冷漠,但至少也是平淡,能如此淡然的面对自己的未婚妻出事,在以沫眼里,其实,江以恒似乎,也跟夏炎烈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这个么"江以恒沉思了一会儿,说:"奶奶应该还会再给与她一次机会吧?!"
江家奶奶给与她机会,以沫不懂,"为什么?"
江以恒眸色一变,却还是淡淡的神态,看着以沫的身后,说:"因为你的丈夫,因为她也需要你丈夫的存在!"
以沫觉得他的神情不对,疑惑的转过头一看,这一看,彻底吓住了她,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就是夏炎烈。
他们恰好说起他,而他,就在这时出现。
以沫身子一下子僵住,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畏惧,也似乎,只是单纯的紧张。
她站起身来,孩子才三个多月,并不显,而且,她的妊娠症状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腹部。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但他对她和孩子来说,现在,都是危险份子。
"江书记最近很闲,天天跑来陪我的妻子,也不怕别人误会?"夏炎烈的视线只是虚虚的在以沫身上一绕,就转到了江以恒的身上,他脸上的神情骄傲,眼神轻蔑,带着一种嘲讽,像是,江以恒是他的仇人一样!
"在这一点儿上,我想,我还应该要多跟夏三公子学习学习才是,将自己怀孕的妻子晾到一边儿,却跑去关心别人的未婚妻,这种情况,是怎么形容来着,哦,有一个俗语,好像是叫"大爱无疆"是吧。"江以恒在这一点儿上,虽然似乎不屑与跟夏炎烈斗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或者说,他就需要忍让,"对了,在这里,我还要奉劝夏三公子一句,好好对待我妹妹,哦,有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在我的帮助下,爷爷上个月,已经将以沫的户口,迁到了江家大族的户口上。我相信,你上次的行为,夏老爷子一定已经对你提出警告了,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别再想打我侄子的注意了,如果你对我妹妹做出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知道吧,我向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人。"
江以恒的话语很轻,神态很淡,可是,他的眼神里,却仿佛透着一种光,像是神祗,不可侵犯。
夏炎烈的眼睛眯起来,蔑视而嘲讽,"江以恒,你真的只当江以沫是你的妹妹吗?你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看你那么辛苦,要不要我今天,就现在,全部都替你告诉我的老婆?"
他嘴角有得意的笑容,因为一向面容淡漠的江以恒脸色在那一瞬间全然变了,眸子冰冷如刀,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慌乱,他只是沉默下来,那一霎的空气,几乎是冻结了的,因为他的怒火,深沉得仿佛是没有。
他甚至轻轻的牵动了嘴角一笑,他说:"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夏炎烈,你的深爱,我的未婚妻,现在,在我的家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