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村长媳妇早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和茶水,见到他们回来,而且,还是一个背着另外一个回来,村长和村长媳妇脸上都有一种"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感觉,像是他们的某种猜测被证实了一般。
以沫对他们脸上的神情有些莫名,从他的背上下来,刚坐下,洗了把脸,他就将自己的包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很小的医药箱,然后,蹲到她的脚边,说:"你的脚受伤了,需要擦药。"
她一愣,防备的看着他,而他继续解释说:"所以,我现在要给你擦药。"
以沫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受伤的那只脚放到自己的膝头上,然后,挽起她的裤脚。
以沫对于这种亲近真的十分不习惯不自在,所以,全身都很僵硬,直到他卷起她的裤脚,看到自己脚腕处很长的一条伤疤,还在流着鲜血时,才勉强放松了一点儿。
但那种尴尬,还是挥之不去。
"江小姐受伤了,哎呀,这么长条口子,要不要去叫医生,村里面有医生的,我现在就去叫医生。"村长看到以沫受伤的脚很惊讶,他本来以为以沫跟那个男子是情侣来着,因为那个男子一直都跟在她的后面,而且,看着她的眼神,明显不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简单。
但他们又互相并不说话,他们便以为他们是吵架了,所以,看到他背着以沫回来,村长和他媳妇都以为他们这是和好了。
所以,才会是那样子的神情。
"不用了,伤口并没有感染,消毒之后上点药包扎了就好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再用酒精给以沫的伤口消毒,他的动作很娴熟,而且很轻柔,但以沫还是觉得痛,"嘶嘶"吸冷气,咬牙挺住。
"再坚持一下就不痛了。"他突然说。
以沫只是淡淡一笑,说:"今天,谢谢你!"
他却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动作。
等到上好药,包扎好了,他起身的时候,以沫才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
以沫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里的毛巾递过去,他接过,淡淡的一句"谢谢"。
伤口包扎好了,村长媳妇已经重新热了饭菜,知道他们都没有吃饭,已经摆好了桌子。
以沫是真饿了,也不客气,一瘸一瘸的走到桌子前,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也许,只有真正饿了,才会感觉到,原来,生存才是关键。
她想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他,不妨他也正看着她,黑沉的眸中,有些什么浮浮沉沉,全是以沫看不懂的东西。
她冲他善意一笑,他似乎有些意外,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吃饭。
吃完了饭,以沫准备休息了,刚走进昨晚的房间,村长媳妇便跟了进来,腼腆的对她一笑,说:"江小姐,你们...还是准备分开睡呀?"
以沫对她突然的这句问话有些莫名,他们...是指她跟...他们当然是要分开睡呀,不然呢?
以沫疑惑的看着村长媳妇,村长媳妇见她望着自己,便笑着劝诫说:"我看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对你也很认真呢,你要不就原谅他吧..."
听她这么一说,正在喝水的以沫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真实被呛到了,她咳了好一阵才算是缓过来,听她的话,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于是连忙解释说:"你...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他...其实是我堂哥!"
村长媳妇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兄妹,瞬间脸色有些尴尬,"原来你们是兄妹呀,实在对不起呀..."
以沫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这误会算是一个乌龙吧,就算不认为他们是兄妹,也不应该是情侣呀,他们一路上可是话都没有说一句,不过,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着她来到这里,这多少让她有些不安,虽然他说是爷爷让他来的,但是对这个说法,明显表示怀疑。
虽然跟他没有多少接触,但是还是会在一些场合见面,他向来是属于高冷型的,见面了,淡淡点头,微笑,然后就是觥筹交错的场合,后面就没有印象了。
但以沫知道他是江家的核心人物之一,至少,爷爷在江家的影响力弱化之后,他的这个成熟稳重的孙子一直都是定义在前途无量上的。
江以恒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在仕途上走得顺畅,并且在民众中的名声极佳,善于做实事。未婚妻是青恒市交通局长梁宏的女儿梁敏依,人生美满得让人艳羡。
以沫对他的了解,全部来自于杂志上偶然一篇两篇的报道,所以,对于他突然跟爷爷走近这件事情,存了防备。
不过,管他的呢,要怎么做,都不是由她说了算的,她不想参与那些权谋,何况,就像她愿意,爷爷也是一定不许的。
虽然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以沫难得去想这些了,在这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她只想就这样苟且过活。
大概因为今天走了一天的原因,她那晚上睡得很香,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还想再去山上走走看看的,但因为脚受伤了,虽然伤口不大,但是远行只怕还是不方便,于是,村长便提议说,可以带他们去集市上走走看看。
去集市走走也不错,以沫欣然前往,不过没有想到江以恒竟然也跟着一起。
总觉得他是有什么目的来故意接近她的,但是他的行为和神情都很自然,轻淡得像是四月天的风,完全无法从他的行为和表情上看出任何的端倪。
好吧,他是在官场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他的表情和行为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解读的。
雾灵谷的集市并没有以沫想象中的那么热闹,大概是因为附近村落里面的年轻一代都已经外出,村子里面剩下的,也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就是现在典型的空心村,赶集的也是一些老人孩子,背着背篓,在集市上贩卖或是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感觉就像是在逛青恒市郊外的那些地摊区,但是以沫还是觉得很新鲜,因为有些店铺上卖的一些东西,是以沫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多是土特产品,或是肉食,还有一些小玩意,因为雾灵谷很多竹木,所以,有很多竹子编制成的东西,还有许多野生的菌类,新鲜的,或是晒干了。
以沫其实很喜欢买东西,那天,她就买了许多包菌类,还有一些竹子编制的小玩意。
回去的时候,满满当当一大背篓。
反倒是江以恒只是走走看看,什么也没有买。
以沫买的一部分决定待会青恒市去,另外一部分,决定留给村长家。
其实,在雾灵谷生活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以沫一直在雾灵谷带了完整的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准备回去的迹象,倒是江以恒有些待不下去了,但显然,以沫不走,他似乎也没有打算离开。
以沫对这一点儿觉得很奇怪,但她有时间耗在这里,所以,也无所谓,最后,果然还是他沉不住了气了,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以沫用新买的竹杯子泡了当地有名的珍珠茶叶,正坐在村长屋外的地坝上跟村长聊天。
是难得的好天气,这样子的夜晚,云雾竟然全都散去,抬头,竟然能看到天幕之上,点点儿繁星。
以沫觉得很惊奇,在青恒市里,是几乎看不到星星的,连月亮估计渐渐都要看不到了。
听到他这么问,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回答说:"可能还要再待一段时间吧,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带着不安的试探,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淡的像是天幕之上的星光,"你应该知道吧,我是在等你。"
等她?
"为什么?"因为出现得太过突然,所以,肯定是有很多疑问的。
"因为我们都好想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
一直呆在这里,是需要理由的么?
"我觉得呆在这里很舒服,就够了。"以沫对于他逃避她的问题有点儿不满。
虽然他是她哥哥,名义血缘上,都是这样,可是以沫总觉得他很危险,虽然他到目前为止,还什么都没有做,但他那样子的人,肯定是带着某种目地跟着他来这里的,因为时间对他是很宝贵的,至少比普通的人来说,要宝贵。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事实上,逃避只会让你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糟糕。"他显然对以沫的一切都很了解。
"我没有逃避"以沫下意识辩解,"我只是想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显然无意与她争辩,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只是淡淡一笑,他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接起,片刻之后,挂断电话,对她说:"你离开这里的理由,出现了,虽然很不幸。"
很不幸的,离开的理由?
以沫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安的预示到了什么,她一下子站起来,冷着声调问他,"很不幸的理由,是什么,是我爷爷出事了吗?"
"不要忘记了,你爷爷也是我爷爷,如果他出事了,我会这么无动于衷么。"他的声调依旧很淡。
"那是什么?"她着急的追问。
他却不肯告诉她,"等到明早上吧,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只怕你今晚不会睡的着了,等明天吧,爷爷已经派了车来接我们了。"他说完,竟然转身进屋了。
以沫本来还想问,见他进屋了,也只好作罢。
这其实同样是折磨,他告诉了她一个糟糕的结果,明早上要收到的一个消息,一个不幸的消息,她今晚同样会各种乱想。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真的有些奇怪,他的行为虽然传递了一种温暖的善意,但是他背后的目地,总让以沫忍不住想起夏炎烈那些权谋的肮脏。
老实说,他跟夏炎烈有些相像,只是,夏炎烈的性子太过外露,而他,则要收敛沉稳许多。
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以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其实,在这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了,所有需要整理的沉淀的,也都差不多落幕了,其实,江以恒说她逃避并不准确,她来这里,是为了遗忘和了却的,就像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江湖大盗,在某一天突然醒悟,然后,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来这里的目地,就跟那是一样的。
她跟颜宴尘的爱情,其实,就是一场罪孽,虽然她几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冠上恶人的名号的,但是江爷爷做的,其实,也就跟她做的没什么两样。
颜宴尘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永远退场了,而他,却依旧会永远的活在她心里的某一个角落。
只是,她现在不会再因为这个角落,而去伤心失意,或是做一些傻事了。
她只愿意记住爱情最美好的那一段,而后的那些无能为力,全部收敛,沉入谷底。
这个地方,就仿佛是一场墓葬。
她已经完成了这一场送别,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只是,想起江以恒昨晚说的那个不幸的理由,但愿,那只是他想骗她离开的一个借口。
但事实证明,那并不是,江以恒并没有说谎,那是真实的。
离开村长家往车站走去的时候,以沫跟着江以恒,但是她并没有问他要他昨晚说的那个消息,走到停车场,看到爷爷派来的司机和车子,才发觉,也许,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昨晚所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以沫突然转过身去,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你的好朋友,夏初,她出事了。"
是夏初?!
"夏初怎么了?"她皱起眉头,担忧的问。
"她死了,以沫。"那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这么自然的叫她的名字,他难得有一丝紧张,但她那时却已经完全沉浸在他告知的夏初的消息里,震惊而悲痛。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愕然的睁大眼睛,"她明明..."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在国外出的事,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的尸体,是昨天才找到的,今天已经空运回国了。"他的气息也突然间低沉下来,"先上车吧,回去再说。"
她茫然无措,夏初是她唯一真实的一个朋友,虽然她们相处得并不多,但是她们之间,却是最心有灵犀的。
她没有想到夏初竟然突然之间就消失了,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
江以恒看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牵了她的手,像是一个可耻的小偷一样,悄无声息的,牵了她的手,他是非常善于抓住机会的一个人,这样子的机会虽然有点儿卑鄙,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她沉入一种悲伤的状态,默默的跟着他上了车。
在车子上,他也并不说话。
以沫默默的将视线移到了另外一侧,眼里有潮湿的雾气,就如同雾灵谷上空长年飘离的云雾,那悲伤,仿佛,永远都散不去了。
就是这么突然,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生灭,不过瞬间的事情,所以,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事情呢?
以沫向来并不晕车,但是回去的路上,她有一种头晕眼花的糟糕状态,那种状态积压得胃很不舒服,她很想吐,但是江以恒在身边,多多少少还是让她不自在,虽然跟他经过几天的相处,了解得稍微多了一点儿,虽然不能轻易窥探到他的本质,但至少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恶意。
但他始终是江家的人,江家的人,这个定义,总是让她害怕的。
她一直压抑着那种难受,在浑浑噩噩之间挣扎,最后,还是他发现了她的不适,他让司机停车,关切的问她,"你不舒服,晕车吗?"
她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点头,突然打开车门冲下车来,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真的非常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为什么,在青恒市的时候,她也吐过好几次,但是到了雾灵谷之后,她胃部就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不是么?
她吐了半天,他担忧的跟着她,拿了水和毛巾,等她吐够了,才将手里的毛巾和水递给她。
她接过,道了谢,然后,开始漱口,但是胃里面还是觉得不舒服,其实,也没有吐出什么来,只是一些酸水。
她漱完口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相当的难看,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像是天色一瞬间黑入陈墨,她有些不明所以,但他那时的神态实在有些吓人,眼眸半丝生气都没有,像是万里冰封。
以沫有些怯怯的关切,"你...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话,他的神情却在瞬间收敛回暖,甚至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他说:"我没事!"
可是他的手,明明还紧紧握成拳头。
以沫不解的看着他,这个人的确是危险并且高深莫测的,自觉便离他远了一点儿。
上车之后,继续赶路,以沫还是很不舒服,中间路过一次休息站的时候,他下车去给她买了几包话梅,酸涩难咽,她以前是不敢碰酸的东西的,所以,他递给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拒绝,他却坚持让她吃,他说:"吃了这个,你胃会舒服一些。"
以沫对他多多少少是存了畏惧的,不想跟他争辩,只好乖乖接过,打开来,尝了两颗,瞬间就有了一些精神,而且,味道也还可以。
她就一路啃着那些酸梅,坚持了六七个小时,重新回到了青恒市。
青恒市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有一点儿改变。
他在半路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他对她说:"以沫,我们以后,做朋友吧?"
仿佛是一个祈求,也仿佛是他做的一个决定,以沫显然对于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有些愕然。
他解释说:"我奶奶做的那些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对我来说,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是爷爷的孙子孙女,我们应该是相亲相爱,而不是相互仇视的,你说呢?"
要她说,她能怎么说,江家内部那么复杂,她才不相信,他能走到今天的功成名就,真跟江家那些毒害她的恶毒伎俩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他却坚持,"我一直没有勇气,其实,我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这个妹妹,但是我知道爷爷自小就告诫你,让你离我们远一些,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子的,就连爷爷现在,也敞开心扉接纳我了,所以,我们做朋友吧。"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以沫说:"所以..."做朋友,是一个比较怪异的要求。
"可是我更想跟你成为朋友,我希望是那样,我就当是你已经答应了吧。"他说完,下车,离开,背影挺拔。
以沫对于这个跟她一道旅游之后,想要跟她变得亲切起来的哥哥有一种天然的怀疑。
她想,她得去问问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去,爷爷却不在,管家森伯说爷爷失去夏家劝慰夏爷爷去了,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孙女,夏老爷子特别心痛,甚至险些病倒。
夏初的死,的确,是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
以沫都还有些没有缓过来。
"森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初不是在尼泊尔旅游吗,怎么会突然..."
"是雪崩。"森伯说:"说是夏小姐去尼泊尔的时候,跟一伙人一起攀登了珠峰,结果没有想到会遇到雪崩,一伙人全部都被埋在了白雪之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后面有人去登山,才偶然间发现的夏小姐,其他的那些人,至今都还被埋在白雪之下呢。夏老爷子听说这件事情之后,非常的伤心,昨天已经派了专机,将夏小姐接回青恒市了,外表看起来,就跟睡着了是一样的,身体一点儿损伤都没有。小姐,你是现在要去看看吗?"
她自然是想去看的,只是没有想到,夏初竟然是因为遇到了雪崩,这样说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的话,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简池结婚那时候,她们通电话,她说她还有一处要去,那样才能没有遗憾,回来继续追着简池的世界。
她说的那一处,以沫没有想到,那一处,竟然会是天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