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看出了他的为难,她眸色暗下来,说:"这个,也是秘密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那么,爷爷,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永远不要让别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也永远不要拿这个秘密,去威胁他和他的家人,我跟他已经没有可能了,就像是你说的,不管我们放不放手,这样子的结果,都是注定的。就这一个要求,爷爷答应我吧?"
她现在也只有这一个要求了,如果说还能为他做点儿什么的话,大概也只有这个了吧?
她始终没有办法,看着他在别人的鼓掌间艰难生存,如果他没有遇到她的话,他现在的生活,一定是自由惬意的。
是她毁了他生命中的一切,用爱的名义。
这个要求对于江爷爷来说并不难办,江爷爷心疼的看着她,点头。
天色已经黑透了。
江爷爷手中的酒瓶子已经空了,以沫却还有一大半,其实,她很想喝光的,可是胃里感觉很不舒服,她本来就又胃炎,要是她又因此生病了,又是一桩灾难,她已经想要永远当一个缩头乌龟,平平静静的,再不惹事。
"回去吧?"山风吹拂了起来,烈夏之夜,但在这一处偏僻的坟地,却让人觉得清冷。
以沫听话的放下手里的酒瓶,站起来扶起夏爷爷,然后,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回到景山,已经是晚上十点过,爷爷年纪大了,在车上已经困倦,本来可以就在景山住一晚的,但爷爷却坚持要回到江家老宅子去。
以沫只好随他。
刚一进门,森伯就拿着电话走了出来,说:"小姐,你可回来了,夏先生的电话,已经打来两三次了。"
森伯说着,将电话递过来。
以沫却不接,径自走进屋里,说:"森伯,我先去洗把脸,你让他等会儿再打过来吧!"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她脸红红的,身体有些发烫,回到房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在卫生间里吐了一会儿,终于好了些。
她酒量其实一般,但是这白酒度数太烈了,她明明只喝了几口,但连着吐了两三次。
等到终于舒服了一点儿,她才简单的洗了个澡,然后,下到客厅。
刚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起来一看,果然是加密了的号码,根本没有显示。
她接起,是夏炎烈,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你怎么一直都不接我电话?"
以沫不想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如果你打电话来,就只是想问这个问题的,抱歉,那我要挂了,我今天没有闲聊的心情。"
她很少用那么冷的态度和言语对他,他一怔,接着才说:"是因为...今天钟绫茵出了事吗?"
以沫有些诧异,他远在军营,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他翻开手边的报纸,说:"我在军区办公室看到了一份报纸,上面有关于钟绫茵拍戏受伤的新闻,还有天颜建艺被调查的一些报道。天颜建艺...现在怎么样了?"
"你希望是怎样,他现在就是怎样了。"以沫敷衍都仿佛没有力气。
"难道...颜宴尘也出事了吗?"他从她的话语中,品出了一种无力的悲伤。
"你想知道这些,会有很多人会告诉你,去问其他人吧,抱歉,我今天真的没有任何心情敷衍你!"她说完,就扣断了电话。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她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那似乎只是一个梦。
她觉得头疼,胃也有些不舒服,她再一次跑到卫生间吐了。
看来这白酒,不是解脱,而是,另一重罪。
吐完回到客厅,电话又响了,她提起来一看,还是加密的号码,她不耐的接起,"我不想说话,你找别人打听吧!"
"如果我可以找别人的话,我一定不会先找你的,我的电话,爷爷唯一允许我打的,只有你的这个号码,所以,我只能找你!"
还是如此幼稚的戏码,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用这样可笑的把戏,这到底是在戏弄谁呢?
以沫说:"关于这件事情,我以为,这样子的结果,早就在你的预料,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如果你单纯的以为这是我的权谋的话,那你就应该知道,在我权谋最后的结果,是让你跟颜宴尘在一起,而不是弄死他。"
跟他...在一起么?
呵,现在听来,真是笑话。
"钟绫茵死了,天颜建艺也破产了,颜宴尘...他没有失去记忆,我已经知道了,还有我爷爷逼迫他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这就是所有的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可是这样子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让情绪没有一点儿波澜。
泪水落下来,幸亏,没有人看见。
"你觉得,这就是所有的了么?"他听完之后,静默了一会儿,才这样问。
"对我来说是的,其他的那些,我现在没有兴趣知道。"她已经决定了,就活在爷爷打造好的愚人天堂里,再也不要主动去探看那些肮脏和丑陋,就当这个世界只有美好和温暖,就当,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给与的,都是善意,没有仇恨和权杀。
就这样生活看看吧,虽然她一直想要逃离这种生活,但还不是在这样子的生活里安然的度过了6年,往后的岁月,就当,已经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安之若素了。
反正,她这一生,也就这样子了。
"你跟江爷爷吵架了,因为颜宴尘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颜宴尘没有失忆的事情,一时有些愣怔。
吵架?
还有什么好吵的,就像是爷爷所说,她哪里有脸去吵,不管他将她的世界改成了什么样子,那也是基于爱,她已经失去了颜宴尘,她不能再失去爷爷了。
她是怯懦的,就当着怯懦,是可以换来一段平和的吧?
以沫没有回答他,他等了一会儿,又说:"那么,你现在跟颜宴尘...你们,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状态?你还想要帮他么,如果你想要帮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言思佳的死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件事情,牵涉了很多的人,你...你跟颜宴尘,你们未必搞的定!"
以沫不知道他这是真是的帮助,还是假意的试探,不过现在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以沫说:"夏炎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至于我跟颜...颜宴尘,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可以给他提个醒,如果你真的爱梁小姐,最好的方式,还是离她远一点儿,钟绫茵的这件事情,你也知道吧,背后主谋,绝对不只是我爷爷一个人,我们离婚的这件事情,从此刻开始,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因为我已经打算,永远待在这个位置上了,除非你有能力把离婚协议书拿到我的面前来,否则,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好的,还是恢复到之前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划定,有了清晰的界限,从此,各自一个世界,不必打扰,必要场合,不过逢场作戏。
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期待的生活了。
"江以沫,你就这样妥协了么?"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看来彻底失去颜宴尘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不是妥协"以沫说:"夏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最初说要离婚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很乐意待在夏太太这个位置上,所以,离婚这件事情,不要再将我或是跟我又关系的人扯进来了,他们都跟你我,没有关系。"
所以,这是迁怒么?
夏炎烈有些莫名,但是就这样两句话就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他的头上,真的合适么?
他说:"你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关于这一点儿,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一切,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了,所以,就这样吧,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去看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
她冷淡疏离的语气让他相当郁闷,"江以沫,你要知道,我并没有包容你的坏脾气的理由!"
要知道,这也是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人,哪里能容得了别人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而且,这还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污蔑。
"颜宴尘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钟绫茵的事情也一样,简池虽然是夏氏的律师,但是夏氏并不是我的,这一点儿你要知道,如果我真的能随便得给人定一个结局的话,我现在,也不会是在这里。"他耐着性子解释,被人这样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这是你的认知,跟我没有关系,至于你们夏家家里的事情,我也没有兴趣,以前,我或许会为了一些什么理由迁就你,但是以后不会了..."
"迁就?"她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打断,完全是不可思议的语气,"江以沫,不要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够撇得一干二净,然后,心安理得了么,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到底是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你既然说到这里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离婚,而就想一辈子赖在夏炎烈太太这个位置上的话,你就应该要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做,我以前对你视而不见,那是因为我根本对你没有任何的兴趣,不过这样一说来,我们既然是夫妻,那么,我想,我应该还有很多的权力,还是合法的,如果你执意要那么做的话,那么,就好好做一个好太太,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求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晚,你在我身下的表情,很精彩,我真的还想再看到一次..."
那一晚...
那像是一个咒语,瞬间惊醒她内心的恶心,"滚...",她怒然扣断了电话,然后,跑到卫生间又吐了一次。
那一晚的景象太过不堪,实在恶心,让她忍不住反胃。
这个恶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恶魔,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儿美好,也就只剩下跟颜宴尘的那四年,可是那四年,现在,也蒙上了阴影和尘埃。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趴在马桶边哭了起来。
她所想要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儿,可是上天都残忍的不肯给与,只留她一个人,要在这样子的肮脏里,艰难的生存下去。
这生活,本就已经是一处艰难的凌迟,她却还想着春日暖阳,百花齐放,那些曾经描摹的美好,却原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夜还很长,很长...
本以为那会是艰难的一夜,可是她却睡得很安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最近总是犯困。
钟绫茵的出殡那天,下了雨,因为台风的原因,那天,青恒市暴雨狂风,但即使是这样的天气,依然抵挡不住钟绫茵的粉丝们的热情,他们纷纷来到摆放钟绫茵的殡仪馆前,想要送自己的偶像最后一程。
以沫虽然至今也不知道钟绫茵到底因为什么,而甘愿被江爷爷利用,一直在颜宴尘的身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她其实也只是一颗棋子,因为她,所以,才卷进了这一场权谋。
她对此很愧疚。
那里虽然有很多她的粉丝,也许会因为一些误导性的报道对她进行攻击,因为之间钟绫茵在法院外面对她的公开辱骂,当时有许多的记者都在那里,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钟绫茵这件事情跟她有关系,再加上她又是颜宴尘的初恋,自然会受到一些猜测和自责,但她并不在乎,还是选择去悼念钟绫茵。
毕竟,这是她在人世上的最后一程了。
从殡仪馆门口,车子上一下来,就又钟绫茵的粉丝认出了她,然后开始谩骂,甚至投掷一些东西,以沫并不理,在警卫的护送下进到了殡仪馆。
颜宴尘和钟绫茵的妹妹都在门口迎客,看到她来,都是一愣。
颜宴尘的眼睛又红又肿,也许因为哭得太多,反而,钟绫栀神情淡漠,面色如常,看不出悲伤意来。
只是虚虚的一点头,以沫径自走进了灵堂,然后,诚挚的一拜,献了花,进了香,便退了出来。
她猜想,钟绫茵未必想要看到她。
因为担心她从前门出来,会遭到钟绫茵粉丝的谩骂和攻击,警卫护送着她从后门离开的。
回到车上,她脸色糟透了,衣服上有一些脏脏的东西,警卫说先带她回去换衣服,她却突然想起颜宴尘曾经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让她有时间去看一看G大那一片曾经被她烧了的花园。
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突然想起,于是决定去看一看。
校园里面依然很安静,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多,还在读书的时候,其实,她最喜欢的就是暑假,找一个随便的理由,就可以呆在学校里,跟颜宴尘呆在一起,因为放假了,所以,整个校园都很安静,宿管阿姨有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那个时候,她经常去颜宴尘的寝室,或者,把颜宴尘带进她的寝室里面去。
本来颜宴尘是想说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租房子的,但是以沫知道,江爷爷是一定不会答应的,要么在学校,要么在家里,绝对没有第三种选择。
颜宴尘是将就她的,那个时候,任何事情,他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现在想来,竟然也就只剩下感伤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处,已经跟那四年纯真的感情一起被埋葬了。
她这一辈子,或许,永远都不会再体会到那一种心悸了,像是陷在一种软绵绵的酸涩里,满满的,可是,那种酸涩里面包裹的,却是蜜糖一般的甜。
那再也不会有了!
她慢慢的在校园里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片花园,其实都还没有完全的建好,因为现场还有许多的施工工人,但是大概的轮廓已经出来了。
是他曾经设计的一幢房子的花园,那个时候,他们情深爱浓,他们对未来,有许多的规划,他曾经画了一幢独立的小别墅,他说,那会是他们未来的家,在那个别墅前面,就有这样一个小花园,独立的,两个对接的心形,中间是石子路,里面种了许多的桂花树、海棠和蔷薇,还有一大片的桔梗和栀子。
那会是一个很美丽的花园,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将那个设计,用到了这里。
这个花园还没有建好,可是,已经很惊艳了。
她看着那花园,慢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落了泪。
那些曾经,那么美好,她一点点儿全部丢却,却总也丢不完,因为他们霸占了她记忆的每一个温暖角落。
那一天,她就坐在那片花园挨着的公路边,看着那些工人施工,她觉得很心安,每一次心烦意乱时来到这里,都会觉得很安心。
她在策划一场旅游,跟颜宴尘一起的时候,其实,他们一起去过许多的地方,大四毕业那年,本来说好了要一起去雾灵谷的,但后来,因为颜宴尘遭遇车祸,所以,这一场旅行,也就搁浅了。
现在,一切算是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了,她不能要求什么,只愿,能跟他一起,走完这一趟旅程。
她一直等到钟绫茵的丧事都办完之后,才去找颜宴尘,其实天颜建艺现在依然很乱,他依旧还是很忙,仿佛跟假装失去记忆期间的一切,并没有区别。
已经就这样过了三年的人生,除了她,还有谁会在乎,他到底是失去了记忆,还是没有失去记忆呢?
约他出来见面,说起这个请求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以沫,其实,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我准备去英国那边定居了,跟我的父母一起,所以,我恐怕没有时间,跟你一起去雾灵谷了!"
这拒绝过渡了自然,以沫尴尬一笑,只说:"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也不为太让你为难,关于这趟旅行,我已经跟我爷爷说过了,他不会再为难你,也答应我,不会再用你们家的隐秘,来逼迫你了,我...我对你,其实,一年前,就已经渐渐没有任何奢求了,只是一趟简单的旅行,你不用有负担..."
带着一种卑微的祈求,如今两个人这样见面了,甜蜜的过去已经是脓疮,不能触碰,即使所有的一切隐秘都已经被解开,那些,依旧是不能触碰的伤口。
"以沫..."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头,答应会跟她一起去旅行。
三年前的毕业旅行,在那一场旅行中,如果他们的爱情,也在那时结业的话,即使还是会痛,至少足够正大光明,不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算了吧,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想了。
以沫当天就回家收拾行李,只是简单的背包,一周的时间,并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
雾灵谷并不是特别出名的旅游胜地,以沫当初选中这个地方,作为他们毕业旅行的地点,也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这个名字而已。
雾灵谷一直武陵山脉的一支,山深林险,一线峡谷,纵横切割,常年,云雾缭绕,恰似仙境。
谷中有庙宇,就建在陡峭的山壁之上,百十座庙宇像是悬在空中的楼阁,与世隔绝,不染尘埃。
就只能徒步旅行,因为山中没有公路,全部都是羊肠小道,如果要走完整个雾灵谷的话,大概需要三到四天。
当初,他们决定去这个地方,所有,有很详细的旅游计划,那张纸至今都还夹在以沫的专业书中。
翻开那本已经被撕毁得差不多的专业书,以沫心境复杂,往事历历,仿佛还是在昨天,可其实,早就已经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了。
就像是这一场缅怀,或者是悼念,仰或是告别的旅行,就算两颗心贴得再近,他们的灵魂,也已经被拉扯得各自残缺了。
她看着那张旅游图纸,尖利的指甲再一次,深深的嵌进了掌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