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雨仍淅淅沥沥下着。

初春的雨，下起来比较缠绵，午后开始下，一直没有停过。

原本稍稍暖起来的天气，倒是像是回到了冬天，冷风夹带着雨丝从庙门外飘了进来，将殿中的火堆吹得忽明忽暗。

靠着火堆取暖的四人，萧子寒已经在常远铺好的垫子上睡了。

常远则守着萧子寒不出三步远处，打坐调息。

火堆这边，玄衣已经睡熟，

楚玥望着一闪一闪的火苗出神。

近来，她的睡眠不是很好，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

玄衣倒是能吃能睡，可能是太熟悉她的脾气，知道她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既然她同意他跟在身边，她便绝对不会趁他熟睡的时候，偷偷离开，所以，入夜不久，玄衣则自己裹了一张小毯子，歪在火堆一侧，睡熟了。

火光映红了楚玥白皙的脸，散发着微微透明的光泽。

她一双星辰般的眸子里，流露着淡淡的哀伤。

她哀伤的是她近来的梦境，总是若有若无的梦到一张脸孔，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孔，与她的父亲无心不像，但是，与无心一样，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

那个人身材颀长，一袭红色的长袍，说不出的美好。

一双眸子，如宝石般晶莹。

眉间竟然有着一个火红的朱砂。

她每每梦见的，都是他那张脸在云端望着他，他的眸子灿若星辰，却隐隐含着说不出的哀痛与悲伤。

每当她想开口问他，他是谁？

他却笑而不答，反指着自己的眉心朱砂，问她：“你真的记不起这枚印记了吗？这是你亲手刺进我的血脉里的。它跟随了我十七年，真是奇怪，我居然与你纠缠了十七年？人生有多少个十七年？”

十七年？十七年？！

她不过才二十三岁而已，怎么会与一个人纠缠了十七年，自己却不知道！

难道，他是鬼混，或者是妖孽，一直追随着她，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已？

她想继续追问，他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渐渐隐没云端，让她从失望中醒来。

倾国倾城的容颜。

今夜，她听到萧子寒说起幽城城主的容貌时，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近来常常做的一个梦。

梦中的那个人，亦是倾国倾城，绝代风华，可是，她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因为他说与她纠缠了十七年。

而她，要不是在梦中见到，绝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自己的身边。

对面，常远已经调息了一个周天。

他睁开眼睛，见楚玥对着火堆出神，道：“楚小姐，不如您先休息一下，我来守夜。”

“还是我来，反正我也睡不着。”楚玥浅浅一笑。

常远也不勉强。

一时两人都沉默。

屋顶似有人的脚步声在轻声移动。

楚玥凝神细听，来人不少。

她手按住了腰间。她的腰带便是她的佩剑，软剑星华。

世上最好的软件，只有两柄，一柄名星舞，一柄名星华。

两剑是同一个剑师铸造。同样地材料，同样的火候，出自同一人之手。

星舞和星华本就如孪生的兄弟。

星舞五年前断在秦征之手。而星华，则是毓琳的佩剑。

毓琳见她的星舞剑断了，便将自己的星华剑送给了她。

握住星华的手紧了紧。

眉微微皱了一下。

剑在人影闪入殿中的时候，已经出了剑鞘。

冷光一闪，直朝黑影刺去。

“不好！有刺客！”常远惊呼。

他忙拿了手边的长剑，跃起身与来人拼杀起来。

历时，楚玥和常远与刚闪入的几条黑影纠缠起来。

打斗声惊醒了沉睡的玄衣。

萧子寒也醒了过来，见有人在打斗，也取了剑与黑影打斗起来。

黑影越来越多。身手都非常不错。

见到萧子寒，所有黑衣人的剑都尽量避开与楚玥等人的纠缠，直往萧子寒刺去。

“小心！”楚玥大喊。剑一横，挑走了两条奔向萧子寒的黑影。

可是，毕竟力量有限。

围攻他们的黑影，至少有四五十人，将小小的庙堂挤得满满的。

眼见萧子寒被团团围住，已经快无力支撑，常远急了，提剑一阵猛劈，他已经不顾上什么招式了，只想尽早替萧子寒解围。

玄衣则不顾一切的奔到楚玥身边，将围着楚玥的几条黑影逼退了几步，回身问道：“你还好吧？”声音里尽是关切。

“我没事。玄衣，救三爷。”

“好。”玄衣一柄玄铁重剑，此时气势如虹，刀削斧劈般劈倒一地黑衣人，终于，二人靠近了萧子寒。

而此时，常远也冲了进来。

四人背靠背站着，面向围住他们的黑影。

“三爷，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吧？”楚玥笑着问萧子寒。

“好像是的。”萧子寒无奈的回答。

“那好像与我不想干吧？”楚玥笑。

“是，与你不相干。所以，你赶紧撤走吧。免得连累你。”萧子寒也笑，却笑得没有那么自然。

“三爷，我们做一笔生意如何？”楚玥淡淡出声，好像现在所处的不是生死存亡之地，而是谈商论道的风月之地。

“楚小姐好雅兴，这个时候还不忘谈生意，你不经商还真是可惜。”萧子寒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看来也不是没有把握赢这一仗。

“当然，没有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她轻笑。

“说吧，楚小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萧子寒问。

“其实很简单。我帮你解围，一路上护送你进幽城。你下午才离开你的侍卫队独自行动，夜晚刺客便追杀过来，他们行动之准，速度之快，想必你自己也未必料到吧？此去幽城尚有几天的行程，我可以护送你安全到达。”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萧子寒问。

“我想见一见幽城城主。”楚玥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如此可笑的想法，会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感兴趣，其实，她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城主美一些，还是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他”美一些？

反正离开了毓琳之后，出了南越之后，也没有什么事可干。

借机多认识几个人也是不错的。

“要见幽城城主，楚小姐完全可以与那些莫名而来的人一起买票排队入场，七日之后，幽城城主在幽城的清莲池设宴，你可以去那里看到他。”

“但是我知道只有你才可以让幽城城主的真面目露出来。在清莲池见到的城主，多半是带了面具的。”

萧子寒哈哈一笑，道：“成交。”

楚玥满意的点点头，对一直在她身边未作声的玄衣道：“玄衣，我们有事做了，你是什么意见呢？”

“你作主吧。”玄衣言语里没有情绪，他对她的话从来不会提出不同的意见。

“那么，玄衣，我们好好拼杀一场如何？”

“好。”玄衣重剑一横，冷冽的剑气将黑衣人逼得老远。

顿时，血雨，腥风。

黑衣人死伤无数，剩余的也逃遁无形。

一切结束之后，楚玥从一个躺着的黑衣人身上撕下一片布，拭干星华剑上的血迹，将星华入鞘。

她笑着往向萧子寒：“三爷，这庙堂是没法呆了，不如连夜赶路如何？”

“也罢。”萧子寒没有反对，毕竟血腥之气，已经让他呕了数次。

他天生隐疾，见不得血腥。

玄衣则找出了随身的包裹，对楚玥道：“那我去牵马。”

说着，玄衣抱着包裹出了门。

“等一下。”楚玥追了上去。

玄衣回过头来，一脸的不确定。

楚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跟你一起去。”

她突然觉得，玄衣不再是她的下属，只是同路的朋友，那么，牵马的事情，还是自己来的好。

玄衣也不反对，抱着包裹往前走，唇角却露出浅得看不见的笑意。

“玄衣，刚刚我跟萧子寒说保护他进幽城，实际上，我是真的想见一下幽城的城主。”楚玥觉得有必要跟这个沉默寡言的同伴解释。

“你相见就去见吧。”

“但是，我们要给他做几天侍卫。”

“没关系。”

“尽管这样，可能还是见不到呢？”

“也没关系。”

“玄衣，你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的吗？”

“有。”

“哪里？”

“我可以等你见到城主之后再告诉你吗？”

“当然可以。”

“那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等见到城主之后，我便同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玄衣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笑得有点得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要到时候不认账。”

楚玥突然觉得自己被骗了。

沉默寡言的玄衣。

几年来一直在她身边，几次从敌人手中将她救回来的玄衣。

好脾气的玄衣。

见证了她与毓琳之间爱恨纠缠的玄衣。

此时此刻，变得让她有点认不出来了。

是错觉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