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儿很不解的问道:"主子,我不明白,您明明可以胜过孙雅黎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故意控制在和她同一水平?"漫夭缓缓睁开眼,接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她可以赢过孙雅黎,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输得很难看,但她却不能让临天皇下不了台。只要保持在伯仲之间,那便是胜了孙雅黎,又不至于让临天皇在尘风国人面前颜面无存。这之间分寸的把握,确实不易,甚至比全力施为还要难上许多。更何况,一个婢女的修为本就摆在那里,若是太过了,就等于昭示其中有异。
傅筹目光幽深,落到她身上,既是赞赏,也是温柔至极。他为她搭上薄被,道:"不胜,已是胜了!"
不胜而胜,明眼人,谁会不晓?
泠儿似懂非懂,傅筹扶了漫夭躺下,又道:"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漫夭轻轻点头,刚闭上眼不到片刻,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夫人,尘风国王子来访。"
漫夭双眉微蹙,淡淡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是。"
泠儿道:"没想到他就是尘风国的王子!他一定是担心主子的伤势,所以过来瞧瞧。主子为什么不见他呢?"
漫夭叹道:"这么晚了,将军又不在,以我和他这样敏感的身份,私下见面,无端授人话柄。"
说罢重又闭了眼,泠儿知趣的不再言声。
又过了不到半刻,门外响起那宫女急急的阻拦声:"九皇子,我家夫人歇下了,您不能进去...九皇子..."
泠儿听到脚步声,连忙去门口拦,漫夭叹了口气,想好好清静下都不行,她摆手道:"算了,让他进来吧,你拦也拦不住。"
九皇子笑咧咧地大步踏进来,"就是嘛!还是璃月了解我。"
漫夭被泠儿扶着坐起身,靠在窗栏,"九殿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给你送灵丹妙药。"他扬了扬手中的白玉瓶子,递到她跟前。
漫夭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已经敷过药了。"
九皇子道:"那些个御医的药哪能跟我这药相提并论!你拿着,我可是受人之托来的,你就算不用也得收着。"
漫夭微怔之际,九皇子已经把药瓶子塞进她手里,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哥那个人,他要是两眼一瞪,我就算半夜睡着了,也会被他吓醒。"
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引得漫夭忍住笑起来,心中却又漫出丝丝苦涩。她垂眼望着躺在她手心里的精致玉瓶,怔怔发呆。
九皇子搬了个凳子坐到她床前,收起平常的玩笑神态,探头,轻声问道:"璃月,你...真的不在意七哥娶妃吗?"他的眼神,几分试探,几分诚挚,几分期待。
纤细莹白的手微微一颤,她唇边的浅淡笑容薄凉而苦涩,低头淡淡道:"男婚女嫁乃平常之事,我该祝贺他。"
九皇子皱眉,摇头做怨妇状,"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璃月,你没当我是朋友。"
漫夭抬眼望他,望了好一会儿,一直望到九皇子心里发虚,方道:"九殿下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九皇子的笑容微微一僵,漫夭又道:"九殿下不觉得问这种问题不合时宜吗?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在一年前就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的我,是傅筹的妻子。他娶不娶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九皇子愣住,她的话说得这般平静淡漠,但他却依旧记得一年前她转身时落下的那滴泪,那时候他就在想,她这样骄傲的女子竟会在还来不及离开他们的视线便控制不住的流了泪,那该是怎样的伤心彻骨?他以为她的人她的心这一辈子逃不开七哥,却怎么也料不到,她会选择嫁给傅筹,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斩断了她和七哥的纠缠。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嫁给傅筹,难道不是为了让七哥后悔吗?倘若不是,那七哥的幸福,真的是遥不可及了。
九皇子心里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却仍然笑道:"谁说没关系?关系大着呢,只要你一句话,七哥一定不会娶别的女人。璃月,我可不想让孙雅黎那个女人做我的嫂子,你也看出来了吧,父皇中意她。"
漫夭掐了掌心,"你太抬举我了!不想让他娶孙小姐,你应该找离王说去,娶妻的人是他,以他的性格,他若不愿,谁能奈他何?我是有夫之妇,我所在意的人,应该只有我的夫君。"
九皇子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里的"应该"两个字,笑得灿烂,"璃月,你说的是'应该';,而不是想或者不想?!人的思想很多时候并不是应该怎样,你就会怎样。你不应该在意别人,就真的不会在意了?我不信!"
她说的是应该吗?想也没想便说出来的话,果然不好。她微微转头,道:"信不信由你!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九殿下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九皇子撇嘴,起身,故意长叹一口气,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手笑道:"要不...我也帮你写封休书,把傅筹休了,这样你就不是有夫之妇了!就没有应该或不应该,随心而为,活得才快乐!"
漫夭望着他,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馊主意他也敢出,他以为傅筹跟那逍遥侯的儿子一样好打发?她无奈地摇头,自顾自地躺了下去。傅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就算他没有手中的兵权,他也不是一个会任女人休弃的男人。再说,她有什么权利休他?他看上去是那么一个完美的丈夫,处处温柔体贴,对她呵护备至,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能做得那样滴水不漏,让人想指责都找不到突破口。
九皇子走了,她面朝着里侧,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朝她飞奔而来的白色身影,带着愠怒的焦急,将她揽进怀中。
心蓦地一痛,这时,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抱住。
傅筹何时回来的,她竟全然不知。
温和的气息自她的头顶传递过来将她包围,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温柔地带进他怀里。
"容乐,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别再伤害自己。"
凉白的月光穿过菱形的窗格,投照在这华美寝阁之中的浅灰色墙壁,在这宁静的夜里,于华丽之中,平添了几许萧凉的意味。
她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紧了她,左肩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痛感,伤口四周仿佛还残留着滚烫茶汁浇过的灼烫。
她勾起薄凉的嘴角,浅浅笑问,"我的痛,将军...会在意吗?"
身后之人身躯一震,瞬间变得僵硬。
过了许久,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极轻极轻仿佛只是叹息般的声音,"我会!容乐...对不起!"
第二日中午,漫夭用伤势做借口,没去观荷殿参加宗政无忧最后的选妃盛宴。
遣退了所有人,她一个人坐到院子里的长廊下,身边有一颗不算大的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有一部分颜色有些枯败,风一吹,那没了生气的花朵便落了下来,萎靡在她的手上,如同美人迟暮之景。
她背靠着廊柱,望向重重楼阁之外的一处,眼神飘渺无依。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
说话间,泠儿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漫夭淡淡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吗?怎没去圣莲苑?"
泠儿道:"已经结束了。"
漫夭微愣,这么快便结束了?才不到半个时辰。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妻子了,宗政无忧会选谁呢?
她看着手上开败的枯萎的花瓣,那深褐的颜色衬着她略显苍白的肌肤,愈发显得格外的凄凉哀伤。她眸子半垂,眼中黯淡了光彩,不觉就攒紧了手心,喃喃地问出了声:"是...孙小姐么?"那个千方百计想给她难堪的女子,无非就是为了宗政无忧。应该是她吧,临天皇中意的人,也是那群女子中的翘楚。
泠儿看在眼里,摇头道:"不是。"
漫夭怔了怔,没有抬头。他没选孙雅黎?那他选的是哪家的女子?
她把眼垂得更低,几乎瞌上,紧紧抿住了唇,她怕自己还会问出声。
不管他选的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了。她握着自己的手,六月的天气,她手心冰凉。
泠儿绕过廊柱,转到她身边蹲下,仰着头看她,似有所思。
"主子,离王...谁也没选。"
漫夭身躯一震,惊诧抬眼,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谁也没选?为什么?"就算他不肯选,临天皇也不会答应的。
这场选妃宴和以前不同,且不说有宁千易在场,单就文武百官为了自家人能争得离王妃的位置,必定都做了很多功夫,况且又经过了昨晚几个时辰的明争暗斗,若是宗政无忧突然改变主意不选了,那岂不是相当于戏弄了所有人,一下子将朝臣们得罪了个干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