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漫不经心喝茶:“那些老古董,不就是担心我死后皇位无人继承,你若是想替我分忧,倒是替我留心着,民间哪里有被父母抛弃的男婴,下次替我带回来,我自会给他们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
他这样说,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身在其位,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定然比他还要痛苦,萧隐没法接话,再随意聊了几句,出了皇帝寝殿。
雨早已停了,地上水还未干透,三年未曾回到这里,他信步四处闲逛,这个地方,从前他来过许多次,世事沧桑变化,人世轮回不止,唯有这里,多少年一成不变。
“小姐,你别到处跑,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这边……”
“小姐,你回来……”
远远的,听见有女子的声音。
他随意抬眼去看,正瞧见远处两道女子的身影。
身后跟随的侍从急忙上前汇报:“公子,是礼部尚书司马大人家的小姐,今日受邀来参加宫宴的。”
“哦?”他挑了挑眉。
“是的,当初司马小姐吵着闹着要嫁给公子,您还为此跑出了京城。”侍从娓娓道,司马家的痴傻小姐劣迹斑斑自不必多说。
原来是她……若不是她,恐怕他也遇不上那个人吧。
只是,有些诺言,永远不会实现了。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公子。”
入夜,皇宫里宫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许是今上自登基后一直未曾娶妻的缘故,宫宴之上,大臣们几乎都带上了尚未出阁的女儿,以期待能得皇上慧眼亲睐。
而宫宴的主位之上,年轻的皇帝一袭黑色锦衣,单手撑着额,斜倚在坐塌之上,发白如雪,面容隐藏灯火的光影之后,叫人看不真切。
皇帝心思讳莫如深,无人敢多加揣度,只是众女子争奇斗艳,男子皆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大臣们不由得悻悻然。
而此时,宫宴之外的地方,有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家小姐,丢了。
本来老爷起初不同意小姐跟来,谁知这回小姐跟吃了秤砣似的,任谁哄都哄不住,老爷无奈只好将小姐带进宫,吩咐她好生看管,她哪里能看得住?
这皇宫大得要命,她家小姐一来就跟出了笼的鸟儿似的到处乱飞,不过她如厕的功夫,就哪儿哪儿都找不着人了。
这皇宫里,若是小姐不小心冲撞了谁,她的脑袋恐怕真的要搬家了。
呜呜,小丫鬟越想越伤心,索性蹲地上呜咽,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她头也不抬:“别烦我,我快要死了……呜呜……”
“你为什么要死了呀?”有人很认真的问她。
“小姐不见了,呜呜……老爷一定会杀了我的……呜呜……”
“老爷不会杀了你的,你小姐我不是在这儿么?”
听到此言,小丫鬟泪眼朦胧的抬眼,果然是自家小姐,正要兴奋的欢呼起来,却被眼前人一把捂住了嘴。
司马惟捂着她,自己也蹲在地上,故意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道:“那边有人过来了,你别说话,我把他们也一起抓过来跟我们玩捉迷藏。”
小丫鬟在她手中死命挣扎:“小、小姐,你快放手……别闹……”
话音未落,司马惟已一个箭步跳了出去,双手跟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了某个正巧路过的人,回头朝小丫鬟得意的大笑:“快看,抓住了!”
正欲拉开自家主子的手跟人道歉,待看清女子双臂中怀抱着的男子面目,小丫鬟惊叫一声,竟吓得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起来。
司马惟不明白她找人跟她们一起来玩儿她怎么会吓成这样,瞬间只觉得无趣得很,恨恨松开了抱着的人,无意一瞥,眼睛蹭的一下又亮了起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喜欢的萧公子还要好看呢。”
“皇上。”侍卫在男子耳边轻问,一手已无声扣上了随身的佩剑。
君衍示意侍卫退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这个女子,还不至于对他构成威胁。
司马惟见他冷着脸不回答,将小小的脸凑了过去,问题宝宝大发作:“你长得这么好看,头发为什么是白的呀?”
君衍不为所动,虽然从未见过,但猜也知道眼前的痴傻女子是谁,心想着她一会儿就会自觉无趣而离开。
但他显然低估了司马惟,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勾起了她无限的好奇心,她对着他的脸东看看,西看看,东摸摸,西摸摸,将他的白发缠在她的手指上转圈。
她玩得不亦乐乎,在场人莫不看得心惊胆颤,那是皇帝,是皇帝,不是玩具……
许是醉了,微风吹得头脑越发不清醒,君衍发觉他并不是那么讨厌女子的目光。
女子一边玩他的头发一边扫视他整个人,最后突然停下来,口中发出一道轻轻的:“……咦?”
说话的时候,女子细长的手指已经不由分说朝着他伸了过来,神情洋洋得意:“我要告诉我爹去,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更笨的人……啊!”
手腕被人拽住,然后狠狠甩开,骨头几乎要碎裂,女子疼得尖叫一声。
那一声尖叫仿佛要刺到他的心里去。
那个人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未必是不疼的,只是不习惯说罢了。
所以他从不知道,她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光,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而身前的女子明显强忍着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狠狠的瞪着自己,他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烦躁,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女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声音弱弱传来:“……我只是想帮你把衣带系好而已啊,干嘛这么凶……”
背对着她的身子猛的一震,男子目光往下,脸色蓦然煞白。
胸前的衣带,竟不知何时散了。
那个人曾经开玩笑的对他说过,若是有一天,她跟他娘一样,换了另一副面孔,他会不会一眼认出她来?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转身又回来,女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捂着手腕往后退,他皱了皱眉,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你过来。”
司马惟死命摇头。
不要,她才不要!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要!
“你过来,你不是说要帮我把衣带系好么?我保证不会弄疼你了。”
他竟然对她咧唇笑了笑,司马惟立马把刚才的想法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噌噌凑到他跟前去,手指灵活翻转,在他衣襟前打了一个结,笑逐颜开:“怎么样?阿爹说我打的结最漂亮了!”
身子却猝不及防落进一个人的怀抱,鼻间闻到好闻的气味,从未被人这么抱过,她不知所措,听见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嫁给我做妻子可好?”
他会当成是她。
“嫁给你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么?”她想起了家中厨娘最拿手的小年糕、红烧肉……
“当然,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没有人敢管你。”
“那、那好吧。”好像……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一个月后,皇帝大婚,举国同庆。
冬至,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整个帝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当中。
此时临安城里最有名的**春江花月阁内,正在举行一场热火朝天的拍卖盛事……春江花月阁的女子,是自由选择卖艺抑或是卖身,若是选择卖身的女子,将会在每年的冬至这一天,被作为公开拍卖的筹码。
大殿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圆台,被公开拍卖的女子们在其上表演才艺吸引看客们的投注,而圆台四周被厚厚的幕帘遮挡,看不见里面表演才艺的女子面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