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头有些重以外,身上并没有哪一处不舒服,九歌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疑惑:“萧隐,我,怎么在这里?”
最后的记忆,是她雪地的深崖之上,见到的,那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破木屋内疾风呼啸,夹杂着冰雪的寒冷,房间内燃烧的火盆上方悬着一盏水壶,正“咕噜咕噜。”往壶盖处翻滚着热气。
萧隐一时没应,走过去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炙热的温度已经彻底消退,这才放心的收回手,解释道:“昨天傍晚我去山里采药,发现你一个人躺在山崖下的雪地,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带你回来,回来后你就开始发高烧,还连续不断的做噩梦,不停的说着胡话。”
“那我……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你说得很乱,我听不清楚。”萧隐摇头,像是看出她的担忧,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转而轻皱眉,问道,“九歌,你不是同阿衍在一起吗,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当时他去山里采药,无意间发现她躺在雪地里,而周围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
雪从前夜便开始下,虽然风雪很大,但中途曾停过一段时间,不至于完全掩盖掉人行走时留下的脚印,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她是从山崖上面直接掉下来的。
他仔细检查过,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然而脸色苍白,胸前起伏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若不是他还能伸手探到她鼻下略显温凉的呼吸,他甚至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他一生所得甚少,越美丽越不可触碰,所以,有许多事,他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正放在心上,但那一刻,他看着她苍白透明的脸,与地上白雪融为一体,像是已经死去多时,生平第一次,他的心里有了一种陌生而害怕的感觉。
怕她就这样消失不见,怕他以后不能再遇见她,最后一次见面,他走得匆忙,甚至没有来得及跟她道别。
不过所幸,她还活着,活着……便好。
九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去站着,透过破旧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出来这里是一个小村庄,入眼皆是皑皑白雪,白雪盖满了屋顶,压断了屋前干枯的树枝。
窗前不蔽风雪,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又走回到火盆前,在萧隐对面坐下了,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纡弥城外的一个村庄。”
“纡弥?”九歌低声重复,忽而抬眼,震惊道,“那岂、岂不是已经到了西域界外?”
不对!
她记得她与君衍刚离开北泽与黎国的北边交界,便被突如其来的风雪困住而滞留在驿站,她当时坠崖的地方,离西域虽然不远,但怎么样,坠下的地方也不应该是纡弥……然而,她却真真实实的身处于此地,这,是不是她从崖上坠落而没有受伤的原因?
萧隐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接话道:“恩,过了纡弥城后继续往北行,最多不超过三日,便可到沧州境内。”
北泽的沧州,西域的息乐,便是中原与西域之间的分界点。
分界点以西北为西域,共划分为三十六国,一部分是游牧部落,另一部分是城郭之国,其中尤以于阗、焉耆、疏勒最为繁荣昌盛,近年来发展迅猛,是为西域三大强国。
两人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萧隐应了一声,门口走进来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她走进来,扫了一眼屋中的两个人,随即将手中提着的篮子放到桌上,朝着萧隐道:“萧大哥,这是我今晨去山里帮你采的药,你过来看一下,是不是你需要的那些?”
萧隐回头朝着九歌打了声招呼,就走过去查看了,九歌无意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于是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屋檐下的台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几行脚印从远处蜿蜒至脚下。
她裹紧了身上衣袍,就在屋檐下站着,一时心中烦乱,想了许多事情,然而过往种种,关于她前世的那些纷繁杂乱的记忆,梦境中犹如白云苍狗,一闪而逝,往事变得扑朔迷离,像是缠绕的线团,她理不清任何头绪。
不一会儿,身后房门再次打开,方才进去的女孩子走了出来,朝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入了雪地之中,沿着来时的脚印走远了。
肩上一沉,一件灰蓝色的长袍落下,她诧异转回头,萧隐正收回帮她穿衣的手,见她回头看,嘴角扯开一抹淡然笑意,然后走到她身侧同她并排站着,问道:“就这样站着,不冷么?”
她缓缓摇头,顷刻,又老实点头,鬼魅之身原就比常人温度低,越到冬季,体温就越低,也更是怕冷,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他沉闷的笑声,没有在意,问道:“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没有故意听两人的谈话,但从偶尔漏进耳朵的字眼,似乎是这村庄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神情难得的冷凝,思虑了一下认真道:“一个月前,暨北这一带莫名死了不少人,我爹奉命前来调查,发现那些人都是突然染了怪病去世,而怪病的起源地就在这个纡弥城外的村庄,这个村庄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死了。”
“查出是什么病了吗?”她开口问,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瘟疫。”他点出,“初起时症状如若风寒,很容易被人忽略,而后发病急剧,证情险恶,头痛如劈,神智皆乱,一旦死亡,尸体的传染性极强,所幸发现及时,如今只在纡弥城内外蔓延,来时没料到病势凶险,带的人手不够,我跟我爹只好分头行动,他在城内救治病人,我则到这里救人和查找病因,以及……焚毁逝者的尸体,不让病源继续扩散。”
“那你找到病因了吗?”
“找到了,是水源。”
“水源?”若是水源,定然是人们常年食用,又怎会突然致人染病?
“的确是水源,我仔细问过了,在村里的人得怪病之前,曾有人看到过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在村前的水井前逗留,水里面,十有八九是被人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里的人都是与世无争的淳朴百姓,应当不会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想来也不大会,这里远离城市,且处于山崖底下,本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之所,但这里却是瘟疫最开始蔓延的地方,那个在水井前逗留的陌生男子是谁?这件事情,会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还是另一种可能,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此,这里,只是他的一个诱饵,或者小试牛刀?那么,他真正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脑子里越想越乱,好似摸到一丝头绪,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联系,太阳穴突突的疼起来,仿佛下一秒就立刻要炸开了,九歌晃了晃脑袋,想要驱赶走不适的感觉,不料周身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的往旁边倒了下去。
“九歌!”萧隐眼疾手快,一张脸煞白可怖,竟是比她还要白上几分,迅速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焦急唤她的名字。
九歌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朦胧里听见萧隐的声音,张了张口却发现出不了声,只好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一点点抽离她的身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