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偷了这个东西来做酒坛,当真是暴殄天物,他几不可闻的低笑一声,拿起瓶子端详片刻,然后收入自己怀中,吩咐道:“魏臻,我们出去。”
“是。”
名叫魏臻的男子答应着,走到他身后去推着轮椅,地道出口的道路不算狭窄,勉强能容轮椅通过,走到阶梯的地方,魏臻脚步停顿了一下,双手用力,驾轻就熟的抱着轮椅上了台阶。
出来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大雨刚停,地上还是湿润的,屋檐下淅沥的淌着水。
常年呆在阴暗潮湿的地道,许是多年没有出来见过天日,此时闻到庭院中清新的泥土气味,一时不能很快适应。
庭院深深,深黑无垠的苍穹,无星无月,一刹那只觉得恍如隔世。
魏旻寒弓着身子闷声咳嗽了几声。
“少爷。”魏臻担忧问道。
他摆摆手,撑着身子坐稳:“没事,那个地方在哪儿,赶紧带我过去。”
“是。”
说着也不迟疑,魏臻推着他径直出了后院,过了长长的走廊后依旧没有停下,往沈家右侧厢房深处而去。
已是深夜了。
雨后的夜没有虫鸣,整个宅子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车轮滚动发出咕噜的声响。
两人最终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下。
魏臻上前去率先推开房门,然后站到一旁去等待。
房间内没有点灯,事物摆设只能瞧见大致的轮廓,床铺上隐约有一团小小的突起。
魏旻寒摇着轮椅过去,在床铺前停下。
床上女子睡的很沉,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微微凌乱的绫罗,眉间拢起如雾般的忧愁。
她无时无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是不讨人喜欢的性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然而在脑海里,却总是能想起她。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日清晨。”
细长手指终于缓缓落在她脸侧,替她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开,他小心的探出身子去,一个冰冷的唇印在她眉间。
他双手滑动轮椅后退,魏臻自觉走过来接过,他沉了沉眉,没有再说话,任由他将自己推走。
一整夜的时间,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足够了。
魏臻推他至书架前,然后走过去挪动了书架上的某个物件,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书架缓缓开启,露出书架后的一间密室。
魏旻寒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意外,开口让魏臻继续前行。
进了密室,依旧是明灭不定的光火,像是地道里漫长不见天日的三年,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细细回想的。
他又低头咳嗽了几声,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泛着雪一般的苍白。
走了没多远,视野里什么都还看不见的时候,突然感觉前方一股热浪扑面,再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巨大的锻造炉呈现在两人眼前。
火热的炉前,十几个青年男子正围着锻造炉分工合作,热火朝天,汗如雨下。
巨大的锻造炉顶上三尺的距离,一把乌黑深沉的剑漂浮在半空中,剑身已逐渐露出锋锐雏形。很显然,这里才是沈家真正的铸剑之地。
后院大门总是上锁,不许人窥视的原因,也在于此。
然,那十几个青年男子的手脚上却无一不是戴着笨重的铁链,铁链顶端固定在墙壁上,迁延出来,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在地上窸窣作响,他们暴露在外的手腕脚腕,被铁链勒出一圈红肿的伤痕,许是从来不曾处理过,伤口周围已经化脓发黑,流出墨绿色脓液,莫不狰狞可怖。
看到密室口有人进来,他们中有人冷冷抬了下眼睛,继而又埋头去干手中的事情了,有人淡淡嗤笑一声,对着身旁的同伴道:“看,又有两个人被捉进来了,算起来是第十九个了……”
“那个人竟然还是个残废,也不知捉来能干什么?”
一人幸灾乐祸的砸砸嘴:“谁知道呢,不过结局肯定比我们还要惨,看他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打铁肯定不行,不如派他去烧火好了!”
铸剑房内终年高温,人若是离得炉火再近一些,不被烧死也被热死。
对这些人的讥讽,男子只作不知,微微阖首,朝后使了一个眼色。
魏臻随即走上前去,大声开口道:“我们知道诸位都是哪家的公子,诸位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就请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
忙碌的人群安静了片刻,片刻后,密室内众人爆发出哄堂大笑。
“就你们?”
“还加上一个残废?”
“哈哈……你能救你自己出去就好了!”
“哈哈……”
魏臻不慌不忙,视线落到当中的一个人身上:“朱玉,城南珠玉铺家的大公子,两年前的腊月十九被捉来此地,
视线再次转动,落下:“王真,漠城王家村村长家的独子,去年十月十二被捉来此地……”
他口中一一念出名字,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你就算知道我们又怎样,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能放我们出去?”
“我们有办法进来,自然也能出去。”魏臻从怀中掏出某物,“朱玉朱公子,你不妨拿这个试试。”
名叫朱玉的男子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黑色钥匙,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插进手腕铁链的锁孔,耳边听见一声轻响,锁链应声落地。
他又惊又喜,急忙忙的弯腰去解脚腕的锁链,惊喜得手指都有些发颤,然而钥匙插进锁孔,却不见丝毫动静。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朱公子不必那么着急。”魏臻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开口,随后目光冷冷扫视一眼众人,“各位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的起因,想必也不用我多言。”
密室内的气氛已经安静下来,事实上,即便只有朱玉手腕的镣铐被解开,就没有一人再反驳什么。
是逃离牢笼的希望,是本已经沉寂的希望又重新复活过来!谁也休想阻挡他们!
而他们之所以会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却怪不上别人,只能怪自己……贪心。
家中有妻儿却不满足,在外沾花惹草,谁知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一支有剧毒的花朵。
“你真能救我们出去?”一个小心翼翼问他,满含期待。
即便镣铐被解开,没有密室的钥匙,他们依然寸步难行。
众人之中他被关的时间最长,自从那一日离开家出去玩,撞见那个清丽女子动了歹心,然后就被捉进来整整关了三年。
魏臻点头:“当然,我们公子说话向来算话,放你们出去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在你们出去之前,必须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
“今日放你们出去以后,你们不能在外提起任何有关被囚禁在这里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字都不许提起,你们必须把这一切彻底忘记!”
一时无人接话,气氛重新沉寂下来。
他们被人关了这么长时间,受尽了各种磨难与身心煎熬,如今有唯一可能逃脱的机会,却要他们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好了过来告诉我。”魏臻说完不着急等待答案,转身走到魏旻寒身后去站着。
这个密室除了入口不同以外,与魏旻寒之前被关的地道其实仅仅只隔了几堵墙的距离。
两人安静等待,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到,那边众人就已商议好,朱玉作为代表,上前来说道:“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只要放我们出去,我们保证出去以后什么都不说。”
轮椅上一直未曾开口的男子微眯了下眼睛,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反问:“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