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却想起另一件事情,语气中泛着某种异样:“那天,我放你离开,你还回去做什么?”
“回去救人,毕竟,庄里的老老少少都是无辜的。”
“就因为这个?”
她离开之前看他的那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原本想去找你。”迟疑着说了实话,薛落雁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个人太久,几乎快忘了应该怎样跟人相处。
是该重新开始了,忘了那个不可能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了。
“后来你回来了,又为什么躲着不出现?”
她神情懒懒的,偏头不愿看他:“我不想说,可以吗?”
她不想骗他,索性干脆不说。
女子侧脸不看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的眼睛。
她不想说,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然而对于他来说,她此刻在他身边,他低下头去:“好,我不问了,我会等到你自愿告诉我的那天。”
他真的不问,九歌觉得有些诧异,若是以往,他想必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转过头疑惑看他,谁知眼前的黑色阴影笼罩下来。
她感觉到他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的喷到了她的脸上,左手拦腰拥住了她,身体贴得更近。
再然后,是两片薄薄的嘴唇。
他不是没有亲吻过她。
只这一次,或许是心境改变,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同。
像是隐藏了许久的感情找到宣泄处,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她,辗转厮磨寻找出口。
九歌微微仰起脸看他,青丝掠过她的脸颊,他墨玉般的瞳仁,像漩涡一样深深吸引着她。
终于不再压抑自己,伸出手绕上了他的脖子,长睫颤抖着落下,然后缓缓张开了唇。
脖颈处瘙痒难耐,半响,九歌忍无可忍,压抑了声音怒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身后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依然没有声音,她悄悄转回身去看,男子呼吸浅浅喷薄,眼帘合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往上拉了拉滑下他肩头的被褥,理好了他那一侧的被角,九歌随即轻手轻脚去抬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半天却是纹丝未动。
只能叹口气作罢。
他问她的那个问题,她不能回答。
就像她跟薛落雁说的那样,有些事,不知道远要比知道要好。
她一开始没想过要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她不知晓,自己这一次回来,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而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半风清。
静谧的地道里,忽然听到了连串的脚步声。
静卧在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陷入沉睡。
来人由远至近,最后走到床上睡着的人跟前,见他未醒,空气中逸出声响,似乎是来人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随后身侧有细碎的动静,那人在他身侧坐下了。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颊上突然落下一双略显温凉的手。
慢慢滑下,一路从眉角、鼻梁、划到嘴唇,那只手带着惑人的温度,他沉迷不能,耳边却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旻寒?”
他睁开眼,昏暗的灯火里,女子清丽的眸中藏着某些看不懂的情绪:“你醒了。”
她唤他的名字,应该早就看出他在装睡,直到此刻才点明。
“嗯。”他低应了一声,双手用力,撑着床铺欲要从床上坐起来。
双肩一沉,才发现被她伸出手按住了,她垂眼凝着他,舌尖伸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见他维持这个姿势时苍白的脸色,缓缓道:“你躺着吧,不用起来,我也没什么事情坐一坐就走。”
今日在轮椅里坐了一天,毫无用处的双腿却酸疼得紧,他如今想要独自起床却也是不能,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躺回去,应她:“好。”
他重新躺回去,室内没有椅子,唯一一个是他的轮椅,她就坐在床侧,呼吸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
地道里不知何处不断传来“滴答、滴答、滴答。”的水声,打破死寂一般的沉默。
“我家最近接了一桩生意。”
很久,久到魏旻寒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坐一整晚,然后一句话都不会说的时候,沈素衣突然开口说道。
“嗯。”他意兴阑珊的样子。
她并不介意,脸上渐渐有笑容,憧憬的:“我娘生前希望沈家铸剑庄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铸剑家族,如果这一桩生意做成,沈家就能名扬天下,我也算完成了她的心愿。”
他没作声。
他们相处的时候,如果有对话,基本上都是她在说,他的话总是少得可怜。
她继续笑,又问他:“你替我高兴吗?”
他依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许是刚从床上起来的缘故,她的发丝凌乱,乌发下瓜子脸更显得娇小,莫名惹人怜惜,未及思考心中所想,他的手已经向前探了出去。
而同一时刻,她已然起身,并没有看到他僵硬在她身后的手。
她背对他:“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你若是想完成你娘的遗愿,觉得开心,就去做,我当然替你高兴。”他回答。
“谢谢你还这样说,今晚我觉得很开心我要走了,你好生休息。”
也不等他回答什么,她径直就走了。
身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自嘲的扯出笑容,早知道是这样。
他对她,从未有过挽留。
她原是睡到一半被噩梦惊醒,才又去了地道里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此时从地道里转出来的时候外面正是深夜。
月亮高高挂在深黑的夜中,像一轮银亮的圆盘。
更深露重,整座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秋夜带了汹涌的冷意,她情不自禁拢紧了身上的衣袍,抬头的时候,看见院子的走廊下站着一个人。
“爹。”她轻唤。
男子抬起头来,正是沈幕。
他披了件灰色的长衫,立在廊前。
笑着应她:“素衣。”
“您怎么还不睡?”她走上前去,站在阶梯下,神情温顺如同最最乖巧的女儿。
男子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慈爱的笑了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正好看见你过去铸剑房,反正也睡不着,就干脆在外面站着等你。”
“您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最近你都在忙铸剑的事情,爹好几日没有看见你了,怪想你的。”
她回以一笑:“等这半月忙完,爹便可以天天见着我了,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他责怪,“只希望你不要整天只想着铸剑,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
“放心吧爹,我会照顾自己的。”
他略皱眉:“素衣,湛泸剑,爹活了这把年纪,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未见过,你若是感觉累了,不想做了,爹去替你退了这笔生意便是。”
她铸剑的时候,不许任何人去看,所以,他也是不知道的。
“当然,没见过不代表不能,爹爹该相信女儿才是。”
他收回手,一改脸上担忧,爽朗大笑:“那是,我的素衣聪明绝顶,跟你娘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他敏锐的察觉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对于他们父女来说,他已故去的妻子,绝对是个禁忌。
果然,她脸上笑容瞬间淡去:“很晚了,爹还是早些休息吧,女儿先行告退了。”
这晚,沈素衣做了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她从小跟娘生活在一起,对爹的印象其实不深。
爹是个大忙人,白日里总是见不到他。
后来随着她慢慢长大,爹不在家的时候更多了,甚至于,开始夜不归宿,她一个月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