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靠近她,语气似是质疑,手指抬起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忽然顿住,眼尾往下一扫,随即唇角勾起淡淡的温柔笑意,“你能不能先把抵在我身上的刀拿开?你这样子,我们以后很难相处下去了。”
九歌微微收住抵在他腰际的冰冷匕首,没有立即撤离,冷冷道:“我会信守我的诺言。”
她会信守承诺做他的护卫,直到离开他的那一天。
至于他们之间怎样相处,如何相处,她不关心。
也不在乎。
“呵,你倒是个狠心的丫头。”他委屈的笑,然而清俊眉间有潋滟的流光,说起这句话来竟显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翩翩风流。
九歌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次遇见的人,和以往所见的,都不一样。
他没有再对她有下一步的动作,双手往她两侧一撑,整个人离开她,立在床前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略皱眉,伸出手来递给她,示意她起来。
九歌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想起自己百年前在沉睡中醒来,在什么都还不懂得的时候,面前也曾伸出来这样一双手。
“丫头,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个好苗子,不如跟我学习术法可好?”
她知道他是骗子,但还是跟他走了,可那样一双手,最后没有选择握紧她。
匕首收回腰间,她忽视那双手,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不领情,他眉色淡淡收回手,并不介意,接着说道:“你在房间里守着,记住,明天天亮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补充一句:“你不用出去,就在门内守着就行。”
“好。”九歌点头答应,依言往门口走,回头瞧见君无瑟已经重新在床上躺了下去。
不一会儿,竟然有轻微的呼吸声传出。
九歌去门口查看了门闩,确定关闭了之后又走回去,心里有点不确信,迟疑了半响,终于缓缓走近,在床头立定,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往里看。
她看见他的脸,侧颜如峰,长睫阖着,在眼帘下投出暗影,呼吸均匀,她靠得这么近也没有动一下,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能睡着自然好,她懒得和他斗智斗勇,正要起身走开,目光扫到某处,九歌动作停了下来。
方才没有察觉,他搁在床沿的右手指尖,透明的液体逐渐聚集成圆润的水珠,“哒。”的一声落地。
他一番折腾,问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她差一点忘了他其实是中了药的。
那种药,如他所说,没有解药。
除了那一种方式以外,唯有靠内力才能解毒,但媚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药,只是激发和放大了人类身体里某些欲念,因此想要从身体里彻底排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即便幸运的排出了,对将来的身体也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这是一种自伤,他怎么会,选择以这种方式?
愣神的时刻,床上君无瑟脸上的红润忽然如潮水般急速褪去,细密汗珠飞快从额际渗透,瞬间**了额前黑发。
显然是排毒时遇到了问题。
没有丝毫迟疑,稍微一耽搁或许就是性命攸关,九歌手指在袖中灵巧一旋,指尖轻抵在了他胸口。
内力从指尖逸出,她是魅,与人类的力量之源不同,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帮到他,姑且一试,然而,指尖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聚集,却是说不出来的契合,仿佛是浑然一体,如枝与叶相互盘绕,在他体内游走无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许久,他脸上红润终于如纸上墨彩缓缓渗透出来,紧皱的眉间也缓缓舒展,看样子差不多了,九歌准备撤回手,忽感腕上力量,动弹不得。
君无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右手紧握住她的手腕,眸如深潭,盯着她目光如电:“我见过你。”
他捏得她生疼,九歌也不急着挣脱,慢悠悠的:“当然,我们见过不止一次。”
这不废话呢么?
她神情冷淡,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下一秒放开她的手,揉眉看了看周围情形,从床上起身,理了理胸前衣襟,沉声道:“多谢。”
“不客气。”
门外响起叩门声,有人问道:“君公子,我们庄主派我来问您,今日可以回了么?”
九歌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已然是第二天清晨。
“好了,走吧。”随意整理了下衣物,君无瑟率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九歌怔忪片刻,随即在他身后跟上。
小厮在前带路,两人跟着下楼,白日里**显得无比冷清,楼道里空空荡荡,偶尔有年轻女子揭开窗棂,透过窗子的缝隙悄悄往外打量,神情兴奋又羞怯。
也不怪乎他们如此反应,除去一路行来不经意吸引诸人目光的君无瑟,楼底下正中央,玄衣的男子傲然而坐。
“你看你看,是凤家的家主……”耳边传来女子的闺房私语。
“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凤家家大业大,我原还以为家主定是个糟老头子呢!”
一人问:“方才走过去的那名公子又是谁啊?他身边同他一起出来的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人笑:“不是我们楼里的人,你当然没见过了,不过,能伺候那般的公子……真是幸运……”
将对话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九歌略微皱眉,目光寥廖,若有所思的停驻,稍倾,眸子流转,落回到对面坐着的男子身上。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恰好撞上凤初投过来的目光。
见她看自己,凤初淡淡一笑,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饭后几人一同回千幻山庄,奇怪的是竟然不需要再蒙住眼睛。
“山庄內原有规矩,任何人都不得破坏,不过而今两位既然是在下的朋友,自然不再需要这繁文缛节,要不然就显得太过生疏,之前多有冒犯,还望二位不要介意。”上了船,凤初如是说道。
君无瑟表示毫不在意:“庄主言重了,自该如此,家父向来也这样教导我,在外为商之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知心不可无,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早听说过江北君家,虽说是近十年才兴起的商家,然而为商处事之道无人能出其左右,看来我得寻个时间上门拜访,讨教些好方法才是。”
君无瑟似有些苦恼,接话道:“那倒真还要请庄主自己上门拜访了,为商之道我不大懂的,家父以往总训斥我不学无术,迟早败家。”
“不过是君伯父说的气话,哪个父亲不是望子成龙?”凤初开解道,忽然想起某事,意有所指笑问,“昨夜,君公子休息得可好?”
君无瑟眼角勾起懒懒弧度,若有似无扫了一眼不远处靠坐在船舱的九歌,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在听,话说得半真半假:“很好,多谢庄主美意。”
两人话题就此结束,九歌耳根子乐得清闲,赶路两日,再加上昨日一夜未眠,此时坐在船板上,心也松懈下来,眼睛一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应该不能说是梦。
梦里,是她脑海里关于那人最后的记忆。
“你去哪儿?”天还未亮,天际稀疏的挂着几颗星星,月影朦胧,她抱着枕头站在屋檐下,望着背对着自己现在院中的男子。
说不清楚哪里来的笃定,想象中男子并不会回头,依他的性子,应该就此毫不留恋的离去,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但他竟然缓缓转回身来,月色清冷,拉长他的影子,他唇角带着薄薄温意:“小酒儿,你为什么不乖乖去睡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