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抬头看她，俊逸脸庞在烛火下显得莫名诡异而苍白：“如果明知不能给予别人想要的东西，就不能说任何不负责任的承诺，更不能给予任何可能的希望。”转而问道，“九歌，你说是不是？”

他突兀的把问题抛给她，九歌也不知如何作答，这么多年来，她遇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欢乐或忧愁，都与感情有关。

然而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浓雾般扑朔迷离，她也从未真正看得明白。

“或许。”最后九歌只能这么回答他，抬眸扫了一眼门外，轻道，“天色很晚了，请回吧。”

这是她第二次下逐客令，萧隐没理由再停留，虽然内心里不明白，那个想留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折扇轻合，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今晚的事情……多谢。”

她的手下留情。

九歌揉了下眉心：“不客气，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然，这个漫漫长夜，却注定了不能平静。

清晨时分九歌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似是楼下有许多人在议论什么，推开窗户时正好看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在街道井然有序的来回巡视，维持着城市的正常秩序，而道路两侧可谓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黎民百姓，闹哄哄的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她也听得不大清楚。

梳洗后下楼，从萧隐口中才知道原来是镇子里城北一处大户人家的户主昨夜被人杀死在自家院子里。

听说一大早家仆打扫卫生时，在院子的大树底下发现户主的尸体，身体早已冰凉僵硬，显然死去多时，可怖就可怖在死者弥留下来的面容上，全部脸部的肌肉诡异贲张，双目大睁，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眼眶，浑身上下无一不显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与惊慌，仿佛是在临死之前见到了一件及其恐怖的事情。

仵作奉命赶到，及时对冷硬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却意外发现死者全身上下，除了脖颈上有一处针孔似的伤口以外，并没有任何明显伤痕，检验结果证明，死者也不是中毒死亡。

而那个针尖般大小的伤口，并不足以成为致命伤口。

“这个可不一定，若是凶手手法巧妙，再加之插进死者喉咙的位置得当，那个细微针孔，完全可以成为杀人的通道。”见九歌侧耳听着，对面坐着的萧隐突然说道。

九歌不免想起昨晚经历一事，一笑置之，道：“但是看大家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好奇，反而像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萧隐折扇在桌上一合，接话道：“昨夜被杀的那位死者，你见过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哪里能见过什么的，要说到昨天遇见的人，恐怕就只有……

看她模样，应当是已经猜到，萧隐点点头，道：“梅熊是四方镇大元镖局的总教头，看他昨天的样子，平素仗势欺人的事情应该没少做。”

所以庆幸者大有人在，从昨夜的事情便可见一斑，耳边捕捉到什么，九歌微微侧目。

“是凤还楼。”桌旁走过两个带刀的江湖人，一边说一边议论，在不远处落了座，唤小二上了两壶茶，其中一个瘦高模样的人接着说道，“我偷偷去看过，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只在脖子的地方有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他死的那颗树上刻着极浅的凤羽标记，的确是凤还楼做的无疑。”

“凤还楼最近的行动似乎极为频繁，前段时间，临海一带死了不少人，已经引起了官府的高度重视。”

一人低应了一声：“重视又能如何？这么多年，除了知道凤还楼是杀手组织以外，没有人真正见过凤还楼的人，也没有人知道凤还楼究竟在什么地方。”

对于这个凤还楼，九歌略有耳闻。

听说是一个神秘杀手组织，时间久远不可溯源，能在人们口中听见的时候已略有名气，听闻凤还楼并不是所有暗杀的任务都接，而是从中有所抉择，然凤还楼一旦接下任务，无一失手。

凤还楼中有在外联络之人，负责传递外界和楼里的全部信息，联络者每三年轮换一次，男女皆有，出现时脸上皆覆盖银色面具，因此从来没有人见过楼中人的真实面目。

那个梅老板，竟是被凤还楼杀的么？

九歌心无旁骛的想着，回头见萧隐盯着自己看，正待要问，他抢先说道：“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就继续赶路。”

“哦，好了。”九歌应着，下意识抬手去拿桌上的东西，落了空时神情一愣，才想起一直以来唯一可以跟自己商量事情的雪儿早已经不在，只好默然将手收回袖中。

这一日直到离开四方镇，倒没有再见到客栈的老板莫璃。

出了城，沿着西南方向而去，山路逐渐崎岖陡峭，马匹不能再前行，九歌和萧隐不得不弃马步行，山荫林静，湛蓝色天空暗了下来，四周都是浮浮沉沉的影子。

走到山间的一处小溪流处，萧隐忽然叫住九歌，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解释：“为了防止外人擅闯药王谷，谷外设有迷雾阵，从这里进去呼吸到的山林瘴气都是有毒的，你把这个吃下去，我们才能安全的进去。”

九歌不疑有他，吃下去之后就跟在他身后进了谷，她不懂什么五行八卦，但依稀可以辨别出萧隐带着她进谷的阵法是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排列。

瘴气散开，眼前就出现了一栋白色楼宇。

整个山庄像是被人从盛世繁华里开辟出来一方纯朴宁静的山水田园。

“姑娘，就在这里了。”叩门进了山庄，领路的小童带着两人在一扇木门前站定，抬手示意九歌，又对着萧隐道，“萧师兄，师父知道你今夜回来，在大厅里等着你。”

萧隐回头朝着九歌道：“我先去拿需要的药物，你暂且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离开。”

“好。”九歌点头，见萧隐和那青衣的童子离开，方伸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门。

或许是知道他们会到早就备下了的，房间刚被打扫过，地上和桌面上都纤尘不染，窗前点了一盏小灯，微微映照着屋内光景，进门的时候她留意到山庄各处栽种着许许多多种类繁杂的奇珍异草，空气中无处不弥散着若有似无的清淡药香，很是好闻。

天色还早，九歌见书桌上摆有书本，索性坐下来，取了一本书慢慢看。

渐渐忘了时间，直到被窗户上的敲击声惊醒。

萧隐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的走廊里，站在外面看她，他背后一望无际的深蓝苍穹，星儿稀疏，原来天已经这么晚了，九歌扣上手中书本，揉了揉鼻梁，似是无意识的：“你回来了。”

“……嗯。”他愣了愣，顿了下又说道，“你如果睡不着的话，不如出来陪我走走？”

说完他就暗自后悔，他一时兴起，没有思考任何就脱口问起，竟第一次行为如同毛头小子般莽撞，然而心中却又抑制不住某种隐隐要破土而出的期待，更没想到她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一弯明月，淡淡星光，没有云雾的遮挡，越发显得明亮，倾泻九天银河，漫步在幽静院子，仰头就看见月亮挂在树梢头。

细细的风，温柔恬静月光尽染着整个大地，走廊外，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九歌低头慢慢走着，身侧萧隐问她：“你怎么会做他的护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