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随意逛着,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一家成衣店,领着辛河走了进去。
店家殷勤的迎上来:“姑娘,需要什么样的衣服?本店应有尽有。”
九歌低头看辛河:“你自己进去挑,行吗?”
一开始,他就寸步不离的粘着她,这样孤独的孩子,或许不会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她才会有此一问,辛河却意外的点了点头,松开了一直拉着她的手,跟着店家进去挑衣服去了。
估计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九歌倚在门口随意往外看着,临安不愧是北泽都城,夜市比莫邪城不知还要繁华多少,楼阁上挂着千灯,一盏接着一盏,一团团迷蒙的光晕,红的、黄的、粉的、青的、紫的……看得人莫不眼花缭乱。
斜对面是一家酒楼,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其内灯火通明,凤箫声动,名士佳人尽出,欢笑歌舞频传,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一辆马车停在小楼前,车夫利落下车,弯腰掀开了马车门帘。
九歌正想看清楚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何许人也,听到身后辛河低声叫她:“九歌。”
他不肯唤她做姐姐,只肯名字相称。
他有些拘谨,手指绞着衣角,闷闷的站着,九歌拉他近看,忽然笑道:“辛河,你原来长得这么好看。”
或许是换了一身合体装扮又整理过的缘故,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瘦弱不堪,他本来就长得眉清目秀,轮廓五官似乎比常人要深刻突出些,依稀可以预见长大了一定是个俊朗不凡的男子。
辛河,你原来长得这么好看。
本不是应该夸赞男子的语句,然而她的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只觉得心中某处空荡的地方被莫名填满,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充盈。
九歌已经付完账过来,将手伸到他面前:“我们走吧。”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眉眼如画,黑如绸的发梢扫过他的鬓角,心中一紧,拉住了她的手。
夜,逐渐笼罩了一切。
华灯越来越亮,映得整条街犹如白昼。
天下酒楼。
车夫在门口候着,虽穿着普通,却分明是个练家子,阻绝来来往往的人员靠近。
雅阁内,两名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子悠然酌饮,正是方才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
“前日探子回报,除了我们派出去的人以外,还有另外一拨人也在寻找魏家。”屋内,白衣男子说道。
“查出来是哪国的人了吗?”对面的青衣男子轻啜了一口酒,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有,那些人训练有素,我们的探子没占到半点便宜,不过根据他们回报的武功招式,看起来像是江湖人,不是宫里正规的军队。”
“江湖人?”青衣男子低喃,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半响,眉间稍展,缓缓说道,“待会儿飞鸽传信,让他们留意一下,是不是西域的人?”
白衣男子诧异:“……是西域的人?”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青衣男子回答得异常简洁。
但多年默契已足够让白衣男子瞬间明白过来,虽然中原同西域除了经济贸易以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终其然不过是依仗着彼此势力的均衡,若西域三大强国暗中联手,侵犯到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对于某些人而言,欲念永无止尽。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们潜藏在疏勒的暗子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再传递过任何消息,估计是已经暴露,”白衣男子沉声,忽而抬眼,“魏家在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要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探子到如今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手指在杯缘缓缓摩挲,酒色清澈见底,是上等的美酒,青衣男子垂眸:“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黑漆漆的夜色,月色披洒有如银霜。
来自西域的商人雇了几个伙计,晚上在院子里装货,以备第二日凌晨赶路,一箱一箱的货物被放上马车,哐当哐当作响……此时客栈里人大多都已经休息,因为怕吵着人,他们压抑着声音说话,仍然显得热闹而聒噪。
迷糊中醒来发现辛河不在屋中,九歌抱着雪儿在后院众多的马车之间穿梭,终于在一处满载货物的车前停了下来,也不进去,只站在外面,冷声道:“辛河,给我出来。”
车内静悄悄并没有动静。
人肯定是在这里,雪儿不会弄错,她就知道今日下午他听懂了那些西域人说的话,九歌心底冷笑:“你若是男子汉,就堂堂正正的去西域,不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若是被边关的官兵查出来你私自出境,你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这群无辜的商人!”
车厢内有了窸窣的动静,不一会儿,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打开,辛河钻了出来。
总归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见面前的人明显生了气,低着头不敢吭声。
九歌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
辛河一愣,连忙老老实实在她身后跟了上去。
后院里,被雇来的伙计们还在往马车上搬运东西,忽见车后有一个红衣的美丽女子走出来,皆看得痴愣,待要细看,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给他开的房间,九歌将雪儿在桌上放好,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
他不知所措:“……解释什么?”
“你真的没有亲人在世了?”
“嗯。”这次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为何要去西域?”九歌淡然甩出问题。
辛河低头不作声。
九歌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但今晚这样的蠢事,希望你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依旧不作声。
有的人,不言不语,无声对抗,她的拳头就像落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九歌轻叹,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但要真正做成,只有一条途径。”
辛河身子猛地一震,将头抬了起来。
夜色撩人。
窗外一钩残月空庭,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月色将远处楼阁的轮廓描绘出来,辉煌宏大,宫殿楼阁鳞次栉比,宫阙壮丽,无比彰显着皇家尊严,正是北泽皇宫。
不能忽略他眼中一刹那爆发出来的渴望,九歌抬手一指,缓缓说:“那里住着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等你有一天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你想做什么,没有人有资格拦你。”
仿佛是魔咒,又仿佛是醍醐灌顶,眼前的浓雾依次散开,往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反而想不起她离去时的情景,能想起来的,都是她在这一夜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在练兵场挣扎起伏的时候,在官场被人设计陷害的时候,再痛苦再难熬,他都不能忘记她说过的那些话,那是他前进的明灯,是他终其一生不愿意放弃的追逐。
“……对不起。”他闷声道歉。
九歌这才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抱着雪儿往外走:“知道错了就好,吃我的住我的,竟然还偷跑,这可不是男子汉所为,今天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一起商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