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月从噩梦中惊醒,她的脊背上,额头上黏着一层冷汗,双脚冰凉,但是额头却烫的惊人。
尽管她极少生病,她也知道,今天她是起不来床了。
昨夜留下的后遗症,浑身酸痛不说,她的胳膊和脚踝,现在轻轻抬一下,就忍不住想要尖叫。
强撑着从桌上拿到手机,按了下屏幕,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十点了。
她第一节有课。
可现在……
“咣咣咣——”下课钟响了。
从隔壁的教室传出阵阵喧哗声,有学生从里面跑出来,可能是尿憋得急,脚步声比平常快了不知多少倍。
后面还有学生出来,她感觉到宿舍木门被谁推了一下,咣当一声,撞到门背后的椅子。
明月蜷缩进被窝,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传来喁喁细语。
“老师走了?”男孩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像是宋伟伟。
“肯定走了!我早就说过,她坚持不了一个月。”答话的是宋铁刚,他说话时口音重,嗓子也粗,一听就知道是他。
外面没声了。
可明月知道他们没走。
果然,一个女孩接上话,说:“郭校长说老师病了,这几天不上课。”
“嗤!那是骗我们类,你还傻不唧唧的信了!咋,你不恨她了?前几天你还说一辈子都不理她了!”宋铁刚说。
女孩没吭声,于是宋铁刚更加嚣张,他似乎是想踹门,但是被宋伟伟拦了下来,两人起了争执,打作一团,女孩儿劝不住,就向郭校长求救。
郭校长正在厨房里给明月蒸鸡蛋,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扭身重重咳了几下,才快步走了出去。
他上前一手一个,拉开宋伟伟和宋铁刚,“你们干啥打架!宋伟伟,你是班长,你先说!”
宋伟伟瞪着宋铁刚,胡乱抹了一把鼻子上粘的土,气愤地说:“他想踹老师门,我拦住他,他就打我!”
郭校长拍拍宋伟伟的肩膀,帮他合上被撕开的衣服。
宋铁刚站在一旁,高仰着头,撇着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郭校长没有立刻就批评他,或是用小木棍抽他。
郭校长走上前,抬起手,像刚才对待宋伟伟那样按了按宋铁刚的头,干瘦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是这样吗?班长有没有冤枉你?”
宋铁刚冷哼一声,甩掉郭校长的手,语气桀骜地说:“是又怎么样!”
“花妞儿,是不是这样?”郭校长问刚才向他大声求救的女孩。
花妞儿拧着黏糊糊的小手,瞅向宋伟伟。宋伟伟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咬着嘴唇,小声对郭校长说:“是宋铁刚想踢老师门,班长不让踢,他们就吵起来,然后……然后宋铁刚打了班长一拳……就……就……”
花妞儿的视线不小心撞到宋铁刚,吓得缩起脖子,不敢说了。
宋铁刚用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花妞儿,低声骂道:“告状精!”
郭校长目光很深地看向宋铁刚,“男子汉敢作敢当,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为什么要踹门,小明老师得罪你了?”
郭校长的措辞不算严厉,说话的语气和平常差不了多少,可莫名的,却给人一种压力,尤其是宋铁刚,他看着郭校长,几次张开嘴想为自己辩驳,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黑黄的脸憋成猪肝色,仍旧懊恼不已,于是,冲着郭校长大声喊道:“她不想待在咱们学校,你看不出来!”
郭校长瞅着他,渐渐收起笑容,“我没看出来。”
“那她咋不给我们上课!肯定熬不住溜了!”宋铁刚抬手指着明月的宿舍门,神情笃定地说。
话音一落,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孩子们包括郭校长在内,都朝那两扇漆黑的木门望了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悲观的情绪。
就在这时。
眼前的木门却霍一下开了。
离得近的孩子,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纷纷朝一旁闪避。
只有宋铁刚、宋伟伟还有花妞儿瞪大眼睛看着从里面走出的人。
竟是明月!
她……她不是走了吗?
刚刚,刚刚宋铁刚还砸过门。
明月还是明月,不过化了浓妆的明月和平常清素自然的明月比起来,有很大的差别。
孩子们惊讶地看着她。
明月不瞅别人,就瞅着被她实力打脸的宋铁刚说:“老师没有溜,你是不是很失望。”
宋铁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明月环顾一圈,看到宋伟伟朝她投来惊喜的目光,她轻轻点点头,而后,她的视线瞥向宋伟伟身边的花妞儿。
花妞儿发现自己被明月关注,顿时紧张地垂下眼帘,她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藏在郭校长的身后。
明月见此情景,不由得神情一黯。
“小明老师,孩子们不懂事,说些啥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郭校长主动开口说。
明月嗯了一声,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郭校长,敲钟吧,下节课我上。”
郭校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不用着急,你再好好休息……”
“不用。我能上。”明月转头回去拿教案,许是转身的动作转得猛了,她的背影明显晃了一下,郭校长的心跟着一抖,想阻止,却又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他扭身去敲上课钟。
“上课,都回去上课了!”他喊了一嗓子,却不慎刺激到喉咙,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
等他敲了钟,回头,却看到花妞儿站在他后面。
他一边用拳头压着嘴,克制着喘息的频率,一边问花妞儿,“咋了,还有啥事跟老师说?”
花妞儿的脸很红,她从破旧的上衣口袋里一边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这是我奶奶配的药,专门治咳嗽气喘,说让你每天煮了喝。”
趁着郭校长愣神的功夫,花妞儿就把药包塞进他手里,迅速转身跑了。
“我奶说让你先喝着,我下学进山采药,很快就能接上。”
花妞儿一家是外来户,爷爷早逝,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剩下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花妞儿的奶奶懂中医,靠给村民看病换一些微薄的收入。花妞儿自小就跟着奶奶生活,耳濡目染之下,渐渐掌握了辨别草药的本领。现在花奶奶给人看病,基本上用的都是花妞儿从山上采的草药。
郭校长咳了几声,低头看着手里粗糙的中药包,低低的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