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高岗后不久,小九上山为某位农户家结婚办婚宴时告诉明月,红姐在镇领导见证下,与夫家签订了赡养协议,由她负责两位老人在养老院的各项费用,两位小叔不得参与,不得再向她索取任何财物。
红姐卸下多年的包袱,人也变得积极精神多了,这次,她原本要和小九一起上山,可商店进了一批新货,今早要卸货,所以她只好留在镇上。
“这是红姐给你带的零食,哦,对了,这是红姐亲手腌的韭菜花,说是让你尝尝鲜。”小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盛满零食的大塑料袋,还有一瓶青翠碧绿的腌韭菜花。
“谢谢。”明月接过东西,闻了闻瓶口,赞道:“很正宗,红姐放了梨和芝麻香油,对吗?”
“嗯,老板娘厨艺很差劲,但是腌韭菜花的手艺是一绝,也不知道她怎么鼓捣的,砰砰咣咣一个晚上,做出来这样两瓶。”小九举着手臂,绘声绘色地形容道。
“小心让红姐听到,非踹你屁股不可,敢说她厨艺差劲。”明月笑道。
“嗤,她才听不到呢。”小九叉着腰四面望望,好奇地问:“我听说高岗村有大商人来投资了,听说还要给高岗修路修桥,是真的吗?”
“那当然,你啊,可别小瞧了高岗村,看到了没,那漫山遍野的连翘林,就是村民富奔小康的金山银山。”明月喜滋滋地说。
“连翘?连翘还能卖钱?”小九惊讶的不得了。
要知道,红山镇最不缺的就是连翘林。
“连翘现在可是国宝级的中药材,是抗癌小能手,你说,它值钱不值钱。”
“嘿!高岗村厉害了!”小九作势挽住明月的胳膊,故意撒娇道:“以后啊,我就跟着你混了,明月姐姐罩我!”
明月噗一下笑喷,扬手弹了小九一个脑嘣,笑道:“小痞子!”
小九哈哈大笑,和明月聊了几句,就去办事的农户家里了。
明月拎着袋子回学校,刚进校门,却和急匆匆跑出来的人影儿撞上。
各自退了一步,明月诧异地问:“婶儿,你咋哭了!”
宋华神情慌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颤抖着声音,说:“你,你郭校长又吐血了,学生去喊我,我这就去找花奶奶。”
明月面色一变,急匆匆地朝伙房跑。
“郭校长——郭——”
伙房里,孩子们围在床边,一个个神情悲切地看着躺在床上虚弱得如同白纸一样的郭校长。
明月放下东西,俯下身去,握住郭校长冰冷的手,哽咽呼唤道:“郭校长,郭校长……”
郭校长勉强睁开眼,无力地点点头,“明……”
“您别说话了,花奶奶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明月偏头压了压潮湿的眼角,扶着旁边的花妞儿,冷静地对孩子们说:“大家都先回教室上自习,老师有事再叫你们。宋伟伟,你是班长,负责班级的纪律。”
宋伟伟懂事地点头,把同学一一叫起,带着他们回教室去了。
待房间一空,明月却低下头,频频用手背压着眼角。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关也关不住,郭校长艰难地抬起手,想去安慰明月,却因脱力垂落在床上,发出一声令人惊跳的闷响。
“郭校长……”明月握住郭校长枯槁的手,眼泪落得急雨一样,神情中透着焦急和不安。
“傻……傻孩子……我没……没事。”郭校长想对明月笑一下,可是一张嘴,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您别说话了,求求您,别说话了。”明月用毛巾擦拭他嘴角的血沫,可擦到一半,她忽然趴在床头,低声哭了起来。
花奶奶和宋华脚步不停的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心酸的一幕。
花奶奶表情凝重地诊脉,宋华把哭成泪人似的明月拉出伙房,低声呵斥道:“你这孩子今天咋啦,咋光知道哭咧。你不知道郭校长现在最见不得这个!”
“婶儿……”明月抱着宋华的肩膀,哭得愈发伤心,她一噎一噎地倾诉说:“我怎么帮他啊,我怎么才能帮他啊,他这病再拖下去,会出大事的,呜呜,我姥姥当年就是这个病走的,我怕他走我姥姥的老路……呜呜……”
宋华听到这儿猛拍明月的脊背,呵斥道:“又胡说!呸呸呸,老天爷在上,你老人家原谅她年幼无知,她若有冒犯之处,你莫怪罪,千万莫要怪罪。”
宋华心里也难过,可她不相信好人郭木鱼这辈子只能摊上厄运,她不信邪,她只信苍天和公理,如果连老天爷都要苛待郭木鱼,那她以后,不仅不信老天,也坚决不信这世上还有公平和正义。
还有,在六神无主的小辈们面前,她现在就是个拿主意的长辈,即使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也想和明月抱头痛哭一场发泄发泄,可是她却不能那样做,因为她知道,如果连她也懦弱到自乱阵脚,那明月和娃娃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不能乱。
不能乱。
“明老师,你打起精神,学校还要靠你撑着,你哭成这样,吓到娃娃们怎么办?”宋华的话起到作用,明月抿着嘴唇,深呼吸了几次,压住喉咙里的悲泣,强撑着说:“我不哭,不哭了。”
宋华心疼地看着明月,用手指擦去明月脸上的泪水,柔声劝慰说:“别灰心,你郭校长他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他舍不得这些孩子,更舍不得他待了二十几年的高岗小学,他能挺过去,一定能像以前一样挺过去。”
话音刚落,却听到伙房里传出花奶奶的惊呼声,“快来人!”
明月和宋华面色剧变,一前一后冲进伙房。
花奶奶半跪在床上,正掐着郭校长的人中,进行抢救,看见明月,她大声叫道:“快!快把我布包里的针灸盒子打开,快!”
明月手忙脚乱的打开花奶奶诊治病人用的布包,找到一个银色的针灸盒子,打开,举起,放在花奶奶面前。
“针灸,针灸,花奶奶!”
郭校长面如灰土,双目紧阖,乍一看,就像是被人摆布的纸片人一样,毫无生机可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