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过奖了,若是太后不嫌弃臣妾手拙,臣妾愿意一试。”窦漪房微微含笑道。
薄太后虽然表面表现得很是镇定,可眸子里盛放的那种清亮却是毫无掩饰的。
是啊,女卫悦己者容!谁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美的,尽管薄太后这些年一直好像不太在意脸上的烙痕,可懂得的人便能知晓那不过是无奈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而已。
“要什么告诉哀家,让王嬷嬷去准备。”薄太后立即让人撤了笔墨竹简,牵着窦漪房的手进去寝殿,在窦漪房的搀扶下慢慢挨着梳妆台席地而坐。
此梳妆台以老红木为材制成,是现在最常见的一种硬木,其光泽近似紫檀,颜色较淡,略有香气。周边满雕镂空腾形图案,整件梳妆台光素无工,仅以银粉沿口饰之,线条柔婉。
寝殿里没有常见的熏香,只有淡淡的木材香气,可见薄太后平素是不爱焚烧熏香的,自然之气最是能博她喜欢。
似乎看出了窦漪房的困惑,薄太后微笑颔首:“哀家觉得熏香味道太过浓烈,有时候反倒让人静不下心来,倒不如这红木本有的清雅淡香,要是你喜欢,哀家让人也给你做一架这样的梳妆台。”
看着窦漪房的那双眸子尽是温和的笑意。
“多谢母后。”语气淡淡,却极为恭敬。
唤上柳依依,含笑向薄太后道:“臣妾刚才已让贴身侍女去取来一些小玩意,恰恰很是适合太后的妆容。”
柳依依端了银质托盘躬身走到薄太后面前奉上,有金箔,还有纸片、玉片、干花片、鱼鳞片,最妙的是还有蜻蜓翅膀。
窦漪房一一介绍各种花钿,最后执起晶莹剔透的薄翼,道:“臣妾查阅典籍说有女子网获蜻蜓,爱其翠薄,遂以描金笔涂翅,作小折枝花子。「花子」就是贴花,把蜻蜓翅膀剪成花瓣形,涂上金粉,贴在额上,比金片更轻薄精致。用来粉饰疤痕最是自然大方,臣妾用的梅花,更显俏皮之态,所以不适合太后,这薄翠轻翼能衬托出太后典雅端庄又不失尊贵。”
薄太后轻轻拿起蜻蜓翅膀对着日光细细瞧了,赞道:“果然很独特,透过这些薄翼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的色泽,好,就依你之见吧。”
窦漪房先用银盆装满洒香料的热水再以毛巾浸透热水之后,按照肌肤的纹理替薄太后细心敷拭,手法仿佛是在细软的绸缎上滑动一样。依次是抹脂粉,画黛眉,然后将粘附花钿的胶水匀净的扫在烙痕处,贴上剪好的薄翼,再以各种花油胭脂金粉修饰……
经由窦漪房一双巧手修容之后,再插上银镀珍珠双凤点翠头簪在发间,薄太后满意的笑了起来,欢愉的在宫女们面前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一圈。王嬷嬷在一旁笑道:“太后娘娘本就美,一直都以朴素之姿呈现在众人面前,这经过窦美人巧手给画龙点睛,真是更见风韵了,当真连岁月匆匆,都格外疼惜太后娘娘啊。”殿内众宫人齐齐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如此说笑了一番,薄太后留下她吃了晚膳后方觉天色渐晚,未免打扰薄太后休息,窦漪房识体的带着柳依依告辞。薄太后殷殷嘱咐她道:“以后无事便去祥瑞宫看她,她也好顺道教她写字。”离开祥瑞宫的时候已是夜幕笼垂,如此平静的夜晚,踏着月色,柳依依陪着窦漪房慢慢向贤仁宫走去。
一路上窦漪房都是安静的,倒是柳依依欢快的叫个不停,无非就是得到太后的喜欢,就不怕被人欺负云云,听她说起代王是如何如何孝顺太后,如何如何对人温和有礼,且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对下人们几乎不会发脾气责罚。说窦漪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能得到代王宫两个最好的人喜欢,那便是人人羡煞的。
幸福?羡慕?
如果都经历过她曾经经历的幸福,那么现在这些所谓的幸福便是最不起眼的,如果都经历过她曾经历的痛苦和残忍,那么谁还会去羡慕她?
素月分辉,银河共影,浩瀚雪海,表里俱澄澈。驱赶着白色的雾气,窦漪房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却在经过一处回廊时有溪水清脆的声音在石后林中叮咚传来,一直断续绵连,消逝在假山巨石之后。随之而来的箫声婉转缠绵,似乎带着吹奏人的心事,如泣似诉。
不知为何,在听见那箫声的一刻,她的两只脚便不听使唤的往那石后林走去,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水中流了一地,随着夜风枝影微微摇曳,仿佛在随着箫声流动一般。
连溪水都已经融化了啊,想不到冬天正在悄然流逝,林中落叶在风中旋舞,悠悠扬扬地飘落在地,一时间四野沉寂,只有那阵阵哀婉动听的箫音依旧。窦漪房走得近了,刘恒微微一笑,将竹萧稍一旋转,便插回腰间。
看着这一幕,柳依依知道自己再无呆下去的理由,更不愿唐突的破坏了这天人永和的唯美画卷,所以,悄然退下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何处,有风吹过,刘恒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俊美的脸容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轻纱。
“你!”似乎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他有些窘迫,甚至是害羞。顿了顿还是说道:“你见过母后了?”
“嗯”轻轻闭上眼,窦漪房想用心去感受眼前的人,这么久了,刘恒在她心里总是模模糊糊,她想认清自己的感觉。
面对刘恒的每次出现,她都不知是乱了心还是乱了情感,也不知是乱了思绪还是乱了灵魂,总是没有一个理得清的思维。似乎乱得不能再乱了,可心又似乎异常的平静,不知为何的平静,莫名的平静,波澜不惊,却又好像是暗潮涌动,却又不知为何莫名。
再睁眼,她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真的……对我有心,就让我认清自己,我不想在你身边,心却在他人身上,让我见见皇帝舅舅,也许……我会死心。”
他只是默不作声,窦漪房不敢看他,只是他投射在溪水中的影子那么清晰,清晰地她不得不看到。
他的手伸过来一点,想要捉住她的手。窦漪房一惊,本能地缩了回去,再不敢抬起头来。
“你还是忘不了他?我早该想通的,可就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去承认。”
他苦笑着。她始终是不愿意接受他的。
眸中的颜色逐渐黯然褪色,他的笑容就好像脚边的溪水,愈发冰凉,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愉悦,仿佛一具空洞的躯壳,像是没有灵魂没有根基的空,让人看一眼,便如霜后花园中落满红叶的庭院,一片荒凉寂寞。
“我知道了……”在她面前,他从来都只是妥协,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可他依旧妥协了。
不再看她,黯然转身离开,一脚才刚踏出,便听闻身后传来窦漪房一声格外真诚的轻唤:“刘恒”。
他欲踏出的那一脚生生顿住,表情有些呆滞。
刘恒?她从来未曾叫过他的名字,一声轻轻的呼唤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东西,有一些期待,也有一些紧张,是不是就代表了她正在融化她向他筑起的那座冰墙呢?
“谢谢你,刘恒……”清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恒一阵轻笑,在这样的夜里听来显得很是无力,原本的喜悦顿时变得异常低落,随即转化为一抹苍凉的笑意,他没有再说话,月华流沙般泄在他孤寂的身影上,缓缓的向远处走去,慢慢的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