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过茶盏,他看着那一汪如翡翠般的颜色,徐徐道来“茂林修竹,幽人雅士,谈佛论玄,妙语连珠,此时饮茶,意境入禅,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
田头垄上,村夫农妇,挥汗如雨,劳作不休,此时饮茶,消渴解乏,风行肺腑,风去而百骸舒畅。所以,以不同的心境饮茶,茶就是不同的风。饮者有其心,沐者品其味。
茶是有色相的,同时,又是无色无相的。
茶有色相:其汤色,其茶型,其生养之地,采摘之时,煮泡之水、盛用之具,均可极尽讲究,极尽奢华,以达到赏心悦目,取悦口舌之目的。
茶无色相:以茶参禅,茶已非茶,不在滋身,而在修心,此时之茶,已与六根无关。
茶如风,沐者而身不留痕。
茶如风,凡尘风雨多,浮生若飞蓬,悟者得真味,迷者坠空蒙。”
言毕,吕雉拍手叫好,钦赐茶中精品君山银针于刘恒,刘恒受过谢恩,吕雉摆摆手“不急,哀家觉得那贫瘠之地实在委屈了代王,不如给代王换上富饶的封地如何?”
刘恒低低叹一声,似乎听不出语气的抑扬顿挫“西汉代地,地处北陲,是汉王朝与匈奴作战的主战场。匈奴蛮厮常年骚扰我国边境,儿臣虽不才,但太后对儿臣和母妃的关照儿臣谨记在心,只愿留守代国为朝廷百姓尽一份力,不敢奢求那富饶之地,儿臣也习惯了身居俭朴的日子,还望太后成全儿臣留在代国的心。”
一席话皆是发自肺腑,懂的人为之唏嘘不已,不懂之人窃笑刘恒的发傻婉拒。
随后张嫣心不在焉的又依次见过剩下的四位王爷,均是草草了事,生怕再起祸端。
今日是家宴,所以并不隆重,只是大家各自说着自己封地的趣事去博得吕雉一笑,其实,刘氏子嗣有哪一个心里是真的臣服在太后吕雉脚下,都是畏怕吕雉手中滔天的权势罢了。
张嫣心不在焉的坐于刘盈身边,许是怀着惊动的心事,这时间走得越发的慢。
明媚的光影被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滤得淡淡的,浮出一室濯濯的墨色影子,张嫣眼里的余光总是不经意拂过那边兀自品茗的刘恒,许是瞅得过于频繁了,遂与他看她的眼睛不谋而合,那原本略显淡漠清华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无端添了几分温柔。
像是被人看破了心事般慌张,张嫣猛地端起案几上的茶水送到唇边,“咳~咳咳~咳咳咳……”被茶水呛得满面堆红,本想一直默默无闻的隐在皇帝舅舅背后,却无端引得无数目光齐齐向她看来。
刘盈轻柔的替张嫣顺着背“慢点儿喝,别呛着了。”
那毛头小子刘长阴阳怪气的笑道“小皇后,点心吃多了,噎得凶,也别喝太急了。”
一旁的燕王刘建赶紧替刘长斟了一杯酒递去“刘长,好生说话,别没大没小的。”
“无妨,小孩子心性,胡闹些不碍事,你何必计较那么多。”吕雉对刘建的责怪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去刁难他跟小孩子计较。
刘长的母亲虽然只是小小的姬妾,且在生完刘长后便撒手人寰,幸得吕雉见他长相可爱,收留在身边养了两年,后被刘长的舅舅接回封地长大,有了这样一层关系的刘长自然在众多刘家兄弟中更得吕雉青睐。脾性也相较直率。
而刘建虽贵为燕王,却因为只是皇阿公出外巡游时不小心种下的果,连生母是谁也不可知,吕雉嫌弃他的出身,总是看他不入眼。
吃了瘪的刘建不再做声,只是沉默的低下头兀自饮酒,一杯,又是一杯。
而刘长甚是得意的看向张嫣,似在炫耀吕雉对他的纵容,张嫣恨恨的瞪过去,拿起一块点心指指他,再指指点心,猛地一口咬得粉碎。见他的脸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张嫣舒服的靠着刘盈吃着他亲手剥的葡萄。
忽闻一阵美妙的乐律响起,殿外徐徐传来幽香,一群打扮俏丽的粉色丽人踏着莲步入了殿中。水袖轻扬,纷纷旋转开来,面上轻纱随着舞步的起落若隐若现的勾勒出姣好的轮廓,曼妙的身姿引人遐思。特别是为首那个碧色罗裙的女子,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真是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一曲舞毕,众人皆是陶醉不已,特别是男子更是如痴如醉,面对美色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爱慕。
连那个毛头小子刘长竟也紧紧盯着一身碧色罗裙的女子一眨不眨,张嫣鄙夷的啐了一口“小色狼!”
歪头看向皇帝舅舅,见他只顾着替她剥葡萄,丝毫不在意殿中那些美女,她小小的唏嘘了一把,竟不知她这样的小动作被别人看在眼里倒是衬得那小女儿的心思实在明显。
吕雉狭长的凤眸微佻,唇边勾起浅淡,淡淡扫了华殿众人,定定无言。
那些个跳舞的女子立于殿中,敛了娜群盈盈拜下,声曼细柔“奴婢恭贺皇上皇后永结连理之好,百子千孙,举案齐眉万万世。”
“说得好,赏!”刘盈的目光流连在张嫣脸上,笑意浅浅。
张嫣抿了口茶微笑“舞也跳得美,该赏!”
半响未曾开口的吕雉说道“这些家人子都是哀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可人儿,埋没深宫实在可惜,难得大家来得如此齐全,今日哀家便做主将她们赏赐给各位王爷如何?”
“恕儿臣无福消受美人恩,儿臣已有王妃罗氏,望太后见谅。”梁王刘恢骤然开口道。
刘长依旧像个惹祸精一般调侃道“哥哥哪里话,这是好事啊。”
“好事?”刘恢微微蹙眉,不再理会,转而再次重复道“望太后见谅儿臣。”
吕雉默默不语,半晌方道“莫不是梁王觉得她们身份低微,不配服侍梁王身侧?”
刘恢抱拳躬身,道“儿臣不敢。”
“想来梁王妃罗氏定是绝色倾城,难怪梁王看不入眼这些个家人子。”吕雉语气淡淡,听不出善恶。
“不,不,罗氏姿色平平,只是温婉贤惠深得儿臣喜爱,断不是太后口中说的那样。”刘恢急忙开口辩解。
吕雉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即是如此,哀家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刘恢这才释然的准备落座,可吕雉又道“哀家侄子吕产有个女儿年芳十六,长得很是水灵动人,且脾性也娴静柔顺,深得哀家喜欢,做梁王妃更是恰当妥帖,梁王不会有意见吧?”
刘恢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想再次推脱,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恒抢先替刘恢应下“如此甚好,太后盛情难却,一心为我刘家尽心尽力,梁王定是万般愿意的。”说罢,转身与刘恢相对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
“儿臣谢过太后,今后一定好好疼惜梁王妃。”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刘恢闭了闭眼,有些颓然的坐回案几前。
吕雉展颜笑道“还是代王最通情理,难怪都说代王为人亲和,待人接物皆是谦和有礼,素有一代贤王的美名,今日哀家总算是亲眼见识了。”
“儿臣不敢,不知太后从何听来那劳什子的贤王之名,许是小人多嘴,乱嚼舌根了。儿臣素来喜欢舞文弄墨,寄情山水间,只是兀枉了代王称号,比不得皇上和众家兄弟为国事烦忧,实在无颜面对代国的子民。”
“代王谦虚了,哀家却觉得代王这样的心志很是让人羡慕,若不是这烦扰的政事缠身,哀家也想同代王一般寄情山水间,实在惬意得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