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南湘镇，大块青砖铺成的街道，散发着古朴安宁的气息。

深夜里的街，寒风瑟瑟，飘落着碎碎的小雪。

街道的转角处，陈立着一栋孤独的铺面。门框上沿有四个大大的黑漆字样，周氏皮店。

铺面透明的玻璃窗户上，乎明乎暗的烟蒂印着一张男人模糊的面孔。

无声的房间，静的可怕。

男人鼻腔里喷涌出烟雾，紧接着就是一阵呛人的烟味在屋内散开。

‘啪’的一声，灯制被人打开。

暗黄的灯光亮了起来，男人没有转身，依然面向窗外维持着那个抽烟的姿势。

“我决定明天就走，孩子给你留下。”一席清冷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个房间里维持了不知道多久的僵局。

男人这才丢掉了手中的烟头，转身看向女人的脸。

他曾经深爱过的这个女人，她的脸还是那么美丽。容貌比起当年他们刚刚相识那阵，还要多出一份别样妩媚的气质。

只是现在，她说要走了，要和他结束掉这快六年多的婚姻。

男人沉下了眉，转身走向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孩子。

那是他们四岁多的女儿，再过几天就是她的五岁生日。一个很漂亮很乖巧女孩，她平常很粘妈妈：“要走可以，你把女儿带走。你知道的，她离不开你。”说完这句，男人走到孩子的身边抱起孩子，转身往女人怀里塞了过去。

女人没有伸出手接过，反而向后大退一步。并低垂下了头，躲开了男人坚定的手臂和孩子渴望的眼神。

孩子挣扎不断，眼眶很红肿，眼神也很惊恐。她一会儿扭头看向男人的脸，一会儿又转向女人的脸。

眼泪，悬于眼眶，欲掉落！

等待了片刻，男人僵直地放下了孩子恨恨地望着女人的眼：“柳敏，你太无耻了！”

他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全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踩在了脚下。胸中激荡的怒火，快要隐忍不住喷涌而出了。

“周翼，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看看你这个所谓的家，一无所有的家。这就是你承诺过会给我的幸福生活吗？这就是你承诺给我的避风港湾吗？”女人奋声反驳着，抬起的头不见了先前的躲闪。而是涌进了犀利，涌进了不甘和怨恨。

女人冷笑了一声，续而又扬起了扭曲面容与怒骂：“你就是个窝囊废，说实话跟着你我真的是受够了。”

可是女人的话音还没落完，男人便直接扑了过来。扬起的巴掌，狠狠地抽打上女人的脸。

房间里顿时间，响起了女人抽泣声和抽泣过后的冷声嘲讽：“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要打就直接一起打死算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婚我是离定了。孩子我也不打算带走，你就看着办吧。”女人抬手抹了抹嘴角，低头看向指上的那一抹血迹笑了笑。

“那个男人知道你结婚了吗？那个男人知道你还有个孩子吗？那个男人知道你的虚荣，看清楚你的无耻下贱了吗？你说啊，你说啊！”男人痛苦地上前一把抓过女人的头发，继续疯狂地抽打着她的脸。

男人从没有想过，在这个小镇生活会有什么不妥？

他甚至允许了她，在结婚有了孩子的第二年。去到省城，报考了她中断了的卫校。

在小镇上，他的那次做为几乎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壮举。

或许都是他的错，放她出去的第一步就是错。

是他让女人见识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认识了那个有钱的男人，现在还怀了那男人的孩子。

女人拼命地反抗，躲闪着男人的巴掌。伸手可及的东西，全都被她扫到了地面。

屋子里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物件落地的闷响。熟悉地一如这一年以来的某些日子，疯狂地上演着。

“爸爸，你别打妈妈了，别打妈妈了，别打了。妈妈在哭呢，她在哭呢。你别打她了爸爸，求你别打妈妈了。”孩子终于从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中醒了过来，她哭喊着上前一把抱住了爸爸的腿。

她不明白父母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也不明白妈妈要走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只是单纯地想帮妈妈躲避爸爸的拳头。

看到在哭泣的妈妈，她好心疼。

看到爸爸在打妈妈，在她懵懂的意识里。认为打人的爸爸，就是不对的。

孩子的力量很小，对于处在愤怒边缘游走的大人根本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焦急的孩子，只得在混乱中绝望地哭泣，并扬声呼救着：“来人啊，来人救妈妈，来人救妈妈。”孩子的喊叫声，很弱小很无力。再这样的深夜里，根本就无人来理会。

不知道是谁的拳头，慌乱中不慎挥向了孩子。一声闷哼过后，孩子却迟迟不见醒来。

男人第一时间醒悟了过来，他停下了与女人的纠缠抱起孩子。就着昏黄的灯光，发现孩子的后脑磕碰上了柜子。

扒开孩子被血浸染的黑发，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懊悔不已。

他立刻抱起了孩子，拉开了房间的门不顾一切地往镇中心的卫生院快速地奔跑了过去。

女人对于这一意外也很胆颤，慌乱地理了理头发也紧紧追上了男人的脚步。

原来，当婚姻归于了平淡一切都太过虚幻。曾经的美好与爱恋，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日子的拮据将都不在复返。

女人一边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边大步无声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她发现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她那时的爱太过肤浅，眼界太过幼稚。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可以令她疯狂并不可供她安心的依靠。

孩子她虽然有些不舍，却是绝不能带走的。

深夜里，镇中心的卫生院门紧紧闭着。

男人单手捂住孩子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他所认识的医院里大夫的住址。

半晌过后，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位住的比较近的大夫家。

大夫看到了男人手中昏迷的孩子，第一时间与男人回到了医院。消毒封针上药包扎之后，孩子仍是没醒来。

男人惶恐地探上了孩子温热的鼻息，心总算是落地了。

男人与女人的事情早就不是这个镇上的稀罕事了，只是大夫叹息孩子的无辜：“孩子可能是受了惊吓，你们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如果明天早上还不醒来，你们就准备去省城大医院了。毕竟这里条件有限，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后悔都来不及。”镇上的人多半都认识男人，大夫也不例外。

可是他的忠告，男人与女人都一样没听进去。

男人抱着孩子道谢了大夫离开了医院，一边想着，离吧！

这样痛苦不堪的日子，还要怎么熬下去。解脱了也好，只是叫他一个男人带着孩子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男人脑海里的惊恐和疑问不断扩大，再扩大，心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孩子定要女人带走，只要女人点头肯带走孩子一切都好说。

他转过了脸看向了跟在后面的女人正要开口，怀里的孩子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那惊恐带泪的眼神，在寒冷的夜色下反射着一丝晶亮。她不安不扭动了一下身体，转而又大声哭喊着要妈妈。

黑暗的夜色中，女人走上前从男人的臂弯中一把接过了孩子。她一面轻轻抚摸孩子的额头软语安慰着，一面带头越过了男人向着回家的方向走着。

临末，只是冷冷飘过一句：“孩子我会带走，你就安心吧。”

再多的言语，都归于了女人这一句孩子我会带走。

男人不明白，时间到底带走了什么？

也不太明白，他孩子的母亲。这个女人，现在她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痛恨她的虚荣，痛恨这个女人带给他的耻辱，让他疼痛的心无出安放。

原来，当爱消散。

他们的心，竟然隔离的好遥远，好遥远！

曾经许诺的彼此到老，竟然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