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礼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闺阁内，清羽侧坐在梳妆镜前，素手执螺黛，有一下没一下的描绘着自己细如柳叶的弯眉。

她身后的小丫鬟跪在一顶巨大的瑞兽香炉前，双手捧着衣裳悬在炉顶上细细熏着。这炉里燃着的可不是普通香料。

听说是从暹罗来的稀罕玩意。

清羽姑娘熏一次衣服，够平常人家嚼用半年的了。

如娘欢笑着推门而近，起初她知道清羽约见谢长仪是不赞同的，但想着侯门贵女谢长仪未必会接了帖子。

未曾想她竟真接了。

她又跑回来苦口婆心的劝清羽。

她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见多了门下的姑娘在此事上吃亏。

自以为自己得了男人的几分喜欢，就莽莽撞撞的去登堂入室。

这样的十有八九没什么好结果。

清羽姑娘听她说这些的时候也只是耐心的撑着下巴，待如娘说到口渴得时候，还颇贴心的递了杯茶。

“妈妈只要记得，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焉知就能难倒我？”

妈妈捶胸顿足，这孩子一根筋，劝不得。

她只好老老实实的给人备马车。

“姑娘，车都备好了，您在这磨蹭什么呢。”

清羽端详着自己画好的眉，那铜镜中的美人美目盈俏，一举一动都担得起不俗二字，她方才满意，懒懒的扔了螺子黛，“急什么。”

晚些去才好，就是要那个谢长仪多等等，锉锉她的锐气。

妈妈夸张的“哎呦”了一声，扯起小姑娘手中熨烫的衣服，满目嫌弃。

“你就打算穿这身去？”

“你的金丝绣蝶百花群呢？”

“实在不行穿那件蜜色的也好。”

清羽受不了如娘的聒噪，伸手将如娘手中的衣服抢到自己怀中，眉目间倒是好脾气的未显露半分不耐烦。

“就这件，我看着挺好。”

如娘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清羽怀中抱着的一套月牙白色衣裙，未有绣花，未缀珠玉，还是半旧的。

“姑娘，你要去我不拦着你，可咱既然去了，就需把人的气焰牢牢打压住，你穿这一身……算什么事啊！”

清羽不为所动，甚至于唇角噙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冷笑。

打压谁？

谢长仪？

靠那些个金银首饰？

不与这坊间庸俗的女子一般计较，清羽一边推了如娘出去，一边敷衍道。

“好了我的妈妈，我要换衣服了，再晚那谢家大小姐怕是要真的生吃了我的。”

如娘被人推出了门外，还附带吃了一次闭门羹，她咬了咬银牙，跺了跺脚就转身离开了。

……

今日阳光正好，昭禾竟然难得的肯和阿月出来闲逛。

这燕都的长街，她不过是几日未踏足，可这几日变故太多太多……

她看着长街上热闹的小贩，熙熙攘攘的人流，竟看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昭禾小姐，你看，那边竟然还有变戏法的！”

阿月打定主意要逗昭禾开心，当下拉着昭禾的手，凭着身材娇小，两个小姑娘机灵的穿梭在人群中，哪热闹往哪凑。

昭禾面纱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依旧是神色淡淡。

也许因为开春了缘故，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燕都像是苏醒了一般，从未有过的热闹。

才看了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阿月激动的连连叫好，她这模样倒让昭禾想起君乐来，不经意的一个走神。

回过神阿月正扯着昭禾的袖子，一双杏目亮闪闪，带着一些哀求。

“不如我们去看戏，我知道一家……”

她话还未说完，昭禾淡淡的摇了摇头。

阿月性子素来稳重，今日表现出这般活泼，不过是为了替她寻着热闹，让她开心。

心领了。

昭禾比了比手势，示意阿月先干完正事。

两个人出来，散心有之，采购也有之。

洛府门大户大，一应日用也不需要劳烦她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只洛夫人一直服用的安神丸没有了。

洛夫人同阿月是一个心思，总觉得昭禾一副郁结于胸的样子，想着法的开解。

昭禾懒得解释，只随着两个人闹腾。

况且……

她也想借机看看自己的嗓子。

容貌毁了不算什么，倘若嗓子也毁了，就是真正的残疾了。

她素知太学三不入，首当其冲的一条就是身有残疾者不可入。想到此处，昭禾微低着头，目光中掠过一抹坚定而隐忍的神色。

她一定会医治好自己，那些该属于她的东西，她也会一一夺回来。

阿月拉着昭禾进了一家药铺，在燕都谢家药铺的规模算不得小了，高高悬挂的门匾上面刻着保安堂三个大字。

“呦，两位姑娘，您两位抓方子还是看病啊。”

自有眼力好的学徒热络的招呼着，坐诊的大夫留着白须，神色悠悠然。

阿月脆生生道，“小哥，我们是洛府来的，夫人嘱咐我们来取些安神丸。”

保安堂是百年老字号招牌了，燕都不少有身份的人皆是这家店的固定客源，包括丞相府的洛夫人。

那学徒应了一声，径自去取了来，临走前不忘偷摸拿眼在两人身上打量两眼。

学徒干的是伶俐活，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得在他心中估量一番。

这两位姑娘穿着虽不扎眼，但看这落落大方的态度，不愧是洛府的丫鬟，看年龄尚小，不该是管事婆子一流。

许是府里受主子宠爱的丫鬟。

像这种大户人家受宠的丫鬟，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

小哥撇了撇嘴，不敢怠慢，嬉笑着递上圆肚的瓷瓶，嘴上不忘奉承道。

“姑娘当心拿好，下次再来，我给您便宜个蜜饯钱。”

阿月很喜欢这种热闹气氛，同学徒小哥闲扯了几句，一回头，发现昭禾在愣神。

“昭禾小姐？”

昭禾缓过神，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勇气在热闹的药店亲自寻诊，苦涩的挑了挑唇角。

还是离开吧。

她这厢刚要踏出门去，身后一直沉默的坐诊大夫忽然叫住了她。

“这位姑娘？”

昭禾没有回头，步子却停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