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冷笑一声,夏征便将账簿扔到了马俊英面前,马俊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
脖子顿时僵硬如石头,难以再抬起来了。
五千两!
是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五千两。
"怎么,这么贵?"马俊英甚至都怀疑这声音是不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的,居然这么地嘶哑艰涩。
林媛嘴角抽了抽,伸出手来就要将账簿拿过来,不过夏征的手更快:"哎呀,状元郎啊,你有所不知,这还是我亲亲媛儿给你打了折扣的优惠价呢!其实我是不同意她打折的,毕竟你可是状元郎呢,怎么会在意这么一点儿小小的优惠?"
马俊英的眼皮子都变得铁青了,他很在意,十分在意。
可是,再怎么在意也不好意思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说出"再便宜一点"的话。
夏征也正是算准了他这一点,知道他肯定不会在林媛面前讨价还价,心中又是冷笑又是得意。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下场,不过也是活该,喜欢谁不好,非要给他抢女人!
看看马俊英看看夏征,林媛赶紧解释道:"马公子,我们洞天的价格确实要柜上一点,光是大堂里就有三十桌,每一桌的招牌菜就上了五六道,再加上寿司和冷面,这就已经是将近三千两银子了。再加上二楼的各个雅间,还有我们特意供应的酒水,我们..."
"对啊!"生怕林媛再说出打折的话来,夏征赶紧接过了她的话头,续道:"而且啊,每位顾客走的时候我们还都免费提供了糕点呢!这稻花香的糕点有多美味有多贵你应该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再多言了吧?反正呢,我们今儿可是没有跟你多要钱啊,就算是在醉仙楼,光这一千两银子,可也是不够的呢!"
嫌弃地看了一眼柜台上的那沓银票,夏征十分不客气地撇了撇嘴,俨然对他的小气十分看不上。
不光是夏征看不上,就连林媛也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按理说这个马俊英来到京城已经不短了,怎么会不知道醉仙楼和洞天的行情的?居然只拿了一千两银子,哎!
而此时的马俊英却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他之所以将宴会定在洞天,就是为了向林媛展示一下自己成为状元以后的优越感。可是,他明明打听好了,不用那么多银子的啊!
见马俊英久久不出声,夏征轻轻嗤笑一声,提醒道:"状元郎?想什么呢?怎么,你是觉得今日的账目有问题?这样吧,要不要我让人再重新给你算一遍?"
"不用!"马俊英紧紧蹙起眉头,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两个字艰难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状元郎?呵,夏征这口口声声的状元郎三个字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耻辱。他真的很想张开嘴,财大气粗地从怀里再掏出一大叠银票来,狠狠地摔在笑得欠抽的夏征的脸上,然后大骂一声"滚你丫的!"
可是,他没有那个底气。
在得知马俊英拥有参加殿试的资格之后,他的父亲马博文就已经在京城里给儿子相中了一套院子。即便儿子不能成为状元,但是只要参加了殿试,多少也能封个小官做。
果不其然,他是状元。马博文立马就掏银子买下了那处宅子。京城的宅子之贵,简直令人咋舌,几乎耗尽了他们大半个家产,再加上之后的装修,还有他为官以后上下打点的银子,简直都要把整个马家给掏空了。
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能拿得出五千两银子来?
就在马俊英窘迫难耐,脸都快要涨成紫茄子,而夏征却勾着唇看好戏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出现,拿出一叠银票来堆笑着放在了柜台上:"公子,您忘了拿银票,小的给您送来了。"
马俊英一愣,这个小伙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小厮啊?
啊!不对,这个小伙子明明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那这银票?自然也是二皇子给送来的了。
马俊英浓眉紧蹙,眼睛眯了眯,看着那银票有些犹豫,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虽然马俊英认出了这个小伙子是二皇子赵弘盛的人,但是夏征却是没有认出来。一来赵弘盛故意挑了个身边最不起眼的人过来送银票,二来夏征向来最是跟赵弘盛看不对眼,自然就更不会留意他身边的小跟班儿了。
"呦!原来马公子带了银票啊,公子果然不一般了,成了状元郎,连银票都要让小厮们拿着了呢!"好戏没有看成,夏征俨然有些失望,不过想到有这么多银子入账,倒也没有失落很久。
夏征是个男人,许是看不懂马俊英脸上的纠结,但是林媛心思细腻,又惯会察言观色,自然发现了。
"马公子,这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吧,我..."
"林姑娘也瞧不起我吗?"马俊英突然抬起微微苍白的脸,幽暗的眼睛里漩涡一般,随时都会有潮汐喷涌而出。
林媛微微一愣,尚未摇头就听到马俊英对那个小伙子道:"多谢,我记住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拿来银票的小伙子却是欣喜一笑,轻轻作揖便向外走去了。
深深地看了林媛一眼,马俊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莫名将腰板儿挺得倍儿直的背影,林媛心中有几分担忧。
"啧啧,真没劲!这家伙就不能说一句没钱?"夏征无聊地撇撇嘴,坐到一边玩起了身上的玉佩。
其实他今天并不是非要让马俊英拿出这些银子来,而且马俊英也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松口承诺不再对林媛抱有不必要的幻想,他完全可以将今日的宴会作为见面礼送给他,分文不取。
偏偏啊,这个倔脾气的家伙就是不肯松口!
用过午饭后,赵弘盛就带着唐如嫣回到了二皇子府。听完小跟班儿的回复,赵弘盛高兴地都快把唇角咧到后脑勺了。
"如嫣,你的主意果然好用!本皇子已经三番两次跟他接触了,偏偏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就是不肯归顺,没想到啊,你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计谋,竟然就给说动了他!哈哈,妙啊!妙啊!"
赵弘盛抚掌大笑,一连说了两个妙,可见他今日是真的很高兴。
他的身边坐着的正是今日陪他一起去赴宴的唐如嫣,被赵弘盛这样夸赞她也很是高兴。
而两人对面坐着的正是一身黑衣,双手插在袖口里的徐斌,他依然还是那副神情,低着头,却偏要抬着眼珠子看人,再加上他说话时冷不丁地穿插着的桀桀的笑声,真是让人浑身不寒而栗。
"唐小姐果然聪慧,徐某佩服。"
若是被别人这样称赞,唐如嫣一定会觉得满满的自豪感,可是她面前偏偏是个人不如鬼的人,这艰涩而低沉的声音听进她的耳朵里,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过,眼前这人她早就有所耳闻,是二皇子赵弘盛的左膀右臂,也是最为厉害的一个幕僚,若是得罪了他,那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唐如嫣抿抿发丝,掩饰了一下慌乱的神情,笑着点点头,谦虚道:"斌先生过奖了,其实这次的事也是如嫣取巧了,正好,如嫣比较了解恋爱中的男人的心理,知道他在心爱之人面前肯定不愿意丢面子,才会正巧攻下了马俊英。"
见唐如嫣如此谦逊,也没有趁此机会贬低他,徐斌唇角勾了勾,这才将眼神移开。
唐如嫣悄悄地松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好奇怪,眼前的男子只是一个幕僚,怎么会让她有种身处险境的感觉?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外貌太过邪恶?
眼神偷偷而快速地瞄了一眼徐斌紧紧插在袖子里的手,唐如嫣心中疑窦丛生,好像从她来到二皇子府,就没有见过这徐斌的手从袖子里出来过。莫非是个残疾?
正在抿茶的赵弘盛将茶杯放下,伸手拉过了唐如嫣如玉一般的小手儿,轻轻摩挲着:"虽说是取巧,但是你这次的功劳可得好好记下来。"
侧过了头,赵弘盛饱含深情的眼睛在唐如嫣脸上流连忘返,也不管房间里还有徐斌在,就勾着她的手指别有用意地挑了挑眉:"今晚,等着我。"
唐如嫣心中一喜,脸上娇羞一笑,微微咬唇,轻轻点了点头便害羞地告退了。
直到唐如嫣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无踪,赵弘盛脸上的笑意才倏地消失了。
一旁的徐斌再次发出桀桀的笑声来:"唐小姐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
"哼,是吗?"赵弘盛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却发现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便毫不留情地将它放到了桌子上:"只可惜啊,太蠢!"
徐斌嗤笑了一声,果然够蠢,还未成亲便跟二皇子搅和到了一起,要么是太蠢,要么就是过于地胸有成竹。不过,他更相信前者。
状元郎的名气果然不是盖得,马俊英在洞天设宴款待同乡老友们的消息当天就已经在京城传遍了,传遍了的当然还有洞天的名声和富有特色以及异常美味的饭菜糕点。来洞天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是空前绝后,甚至还有城外的不少富贵人家也都慕名前来。
一开始也只是想着沾沾状元郎的喜气,不过在用过洞天的饭菜之后,这些人们的想法立即转变,纷纷约定下次还要再来享用。
这几天林媛一直忙活着接待从各地来的顾客们,根本没有闲心思再去想那日马俊英掏银子时的窘迫,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把马俊英的事放在心上。
"嘿!媛儿!"
正集中精神算账的林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给打断了思绪,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崩了,抬头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她拍着胸脯喘着气:"哎呦!你真是吓死我了!"
眼前出现的正是马俊英的小妹马晓楠,自从那次宴会之后,马晓楠就喜欢上了洞天的寿司,几乎每天都要来洞天吃,这才几天?她就已经将洞天的所有菜式都吃了一个遍了。
一想到那些满桌满桌的饭菜最后都会变成杯盘狼藉,林媛都怀疑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是不是随身携带了什么能变幻的法宝。就跟西游记里边那个被叫一声答应以后就收进去了的葫芦一样,她大叫一声"嘿美食!"那些饭菜就全都被她收进了葫芦里。
这么一想,林媛有些心有余悸,想着幸好方才这小丫头叫自己的时候她没有应声儿,不然的话,是不是也要被收进了葫芦里?
当然,马晓楠是没有这样的葫芦的,若真要说有的话,那她那不见底的肚子就是这个葫芦。
"嘿,媛儿?你想什么呢?"见心林媛直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愣神儿,马晓楠歪着头在她面前使劲儿挥手。
林媛晃晃脑袋,将自己脑袋瓜子里的荒唐想法都给晃走了,又拿起算盘来晃了晃,啪啦啪啦地打起了算盘:"哎呀呀,晓楠啊,今儿我都要忙死了,刚刚你还吓我!你先去那边坐会儿啊,等我算好了账再跟你聊天。哦对了,那边有刚做好的糕点,是你最喜欢吃的杏仁酥。"
马晓楠嘟了嘟嘴,十分不情愿地瞄了那空荡荡的桌子一眼:"又是杏仁酥,每次来你都有事,每次来都让我吃杏仁酥,我都吃腻了。嗳?媛儿,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大哥最近一直忙着跟朝中的官员们喝酒走动,都没有空跟我玩了,还有爹也是,家里天天来送礼的人,见了他们我都烦的不行。媛儿,听说城东的胭脂水粉特别好,还有那边的首饰铺子,据说都是一个妇人亲手做的,每样都只有一个呢,我们去买好不好?"
林媛左手翻着账簿,右手熟练地打着算盘,跟马晓楠说了一句"可我没有空啊你自己去吧"便继续算账了,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马晓楠抿抿唇,再看看眼前熙熙攘攘的大堂,还有熟练地端着盘子在人群里快步如飞的小伙计们,顿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都跟我说京城又热闹又繁华,还都羡慕我来了京城。可是我觉得京城一点也不好,还没有马家村好玩呢!"
默默叨念了一句,马晓楠便没有再打扰林媛,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洞天。
出得门来,看着眼前依旧人声鼎沸的街道,却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马晓楠内心里的孤独感更甚了。叹了口气,便打算带着丫鬟回家去了。
"咦,马小姐?"
程月秀带着丫鬟十分"巧合"地出现在了街角拐弯处,十分有缘分地来了个"巧遇"。
"马小姐好像不是很高兴?有什么事吗?"程月秀十分体贴地询问着,眼睛却是瞄了瞄洞天里边,果然见到林媛还在低着头忙忙碌碌地算账,心中不禁窃喜。
因为程月秀的故意接近,马晓楠跟程月秀也见了好几面了,算是个能够称得上的朋友了。她本就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单纯女孩儿,见到程月秀问起也就如实相告了。
程月秀更高兴了,正愁没有机会献媚呢,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虽然我也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不过,倒是比马小姐早来了两年,若是马小姐不介意,我很乐意陪你出去玩哦!"
果然,听了程月秀的话,马晓楠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兴地拍着手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城东的方向走去了。
洞天生意大好,自然就是有人高兴有人愁了。
醉仙楼,严向开翻着凌掌柜送来的账簿,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掌柜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虽然早就料到东家会生气,但是当真的迎接他的怒火时还是有些发憷。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羞愧。他接掌醉仙楼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醉仙楼的生意有这么烂的时候。
是的,烂,简直烂的惨不忍睹!
"东家,这,还不是那个洞天!自从马状元在那洞天里办了答谢宴之后,京城中的贵人们几乎都去了那里吃饭。老朽也不知道那洞天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竟然用一顿饭就将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走了,真是怪哉!"
本是一句喟叹,可是听在严向开耳中却更加生气了:"不知道?凌掌柜,我将醉仙楼交给你打理,你给我弄出这么一个烂局面来也就罢了,居然还跟我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比我们强!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我们连自己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以后这场仗还怎么打!"
凌掌柜也慌了,他抹了抹额头,眼珠快速地转着,支支吾吾道:"许是,许是那洞天的方才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老朽虽然没有吃过那里的东西,不过也派人打听过。大家都说那洞天的花样虽然挺多的,可是也只是花哨罢了,饭菜总是给人一种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的感觉。老朽猜测,没准儿是放了那个。"
那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