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沉默不回答,不知道霍霆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迷魂药给她,不管他的语气多么温和,她始终觉得这都是欺骗她上当,然后无情伤害他的诱饵,她看到的温柔,全部是假象,是面具。
"是你喜欢,才买的。"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还是被一阵微风吹进了阮阮的耳朵。
"所以呢?送给我?算到抚养费里?"她顿住脚步,转过身直视着他。
刹车被霍霆狠踩到底,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隔着深色的镜片望着已经明媚到能取代太阳的巫阮阮,眼里的苦涩的悄悄躲藏着,平淡的回答,"不会,只是这车我打算卖了,再带你坐一坐,以后想坐也没有了。"
阮阮向车子靠近一步,目光清明,"人是会变的,这个道理你比我懂,我曾经是很喜欢这辆车,不代表我会一直喜欢下去,这种浮夸炫目的东西,只适合观赏,不适合融入我的生活,所以我已经不喜欢它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了。"他淡淡的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直视阮阮,她的眼里好像有一根根刺目的针,扎进他的眼里,心里,时光里,他说,"你也不喜欢了,我也不喜欢了,所以打算卖掉。"
所有的一切都在马不停蹄的前行,旧人和旧爱,一个被取代,一个被变卖,可能到了最后,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两个不能取代不能变卖的小孩。
"那么,祝你的车能卖一个好价钱。"
霍霆薄唇微微开启,几秒后,浅声道,"对不起。"
阮阮愣住了,这声道歉太突如其来,完全不在她的预期,她怔怔的看着霍霆,却只能看到他不透露任何情绪的小半张脸。她曾经那么希望听到一句他的抱歉,就像现在这样,微微的歉意,薄薄的内疚,她就能满足,能原谅,可它来的太晚了,阮阮已经不需要他的治愈,她的伤口已经长出新肉,尽管那块新肉,是丑陋的伤疤。
她微笑,淡若清风道,"没关系。"
霍霆侧头,他的小阮阮,还是如此的温和善良吗?
巫阮阮把手从口袋里抽出,将风吹散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叫她怎么能忘记,这一头缠绵柔软的长发,是怎么样没有的呢?那剪刀在发上齐颈而下的声音,和剪在肉上一模一样,光是听着,都让人耳根发麻,她收敛了笑容,收敛了淡漠,只剩拂面而过的清风,继续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反正我也不会原谅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原谅你。
没关系。
反正,我也不会原谅你。
天气好像突然凉了下来,冰冻三尺的彻骨寒冷,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再到的皮肤,再到发梢指甲,再到他单薄花哨的外套,再到沉寂待发的跑车,粉色的薄唇泛起淡淡的紫色,他轻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好像真得听到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一样,近乎温柔的回答:"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求你原谅。"
一句道歉,如果不抱有歉意,不祈求原谅,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那和'你吃了吗';'我吃过了';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也无关痛痒的话而已。
霍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待笑容慢慢褪去,他伸手拿起放在副驾驶上沾了位置的蛋糕盒子,释怀道,"上车吧,和你说点关于呢呢的事,我要带她出躺远门。"
巫阮阮本想直接离开,听到这句话,还是迈不开了步子,他要带呢呢出门,去哪?多久?多远?旅游吗?还是定居?
她利落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赛车式座椅坐起来其实并没有多舒服,只是包容性非常强,可惜阮阮不敢坐快车,也就一直没机会让霍霆带她体会到这不舒服的座椅到底有什么奇特优势,她顾不上找个舒服的姿势, 看起来坐的笔直,十分端庄,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抵触与他近距离的接触而变得浑身僵硬。
霍霆未急着开车,反倒从容的打开手里的蛋糕盒,微微敞着口,将散发着浓郁红豆香的面包递到巫阮阮的面前,"嗯,吃吧。"
早在刚刚看到这支熟悉的蛋糕盒时,阮阮的心里就已经十分震惊了,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家红豆面包,霍霆不吃豆子,这东西,向来都是他买给来自己,如今霍家已经没有守候这十几年老味道的廉价红豆面包,他为何还要跑去那样一家小店去买这东西...
"我不饿。"阮阮抬手轻推开面前的盒子,极快的切入了主题,"你要带呢呢去哪里?"
霍霆没答话,收回在半空中尴尬的手掌,自顾的打开蛋糕盒,取出一个还有些微微温手的红豆面包,巴掌大小,递到她嘴边,在她错愕不已的眼神下用面包触碰她的唇,话音清凉却也温柔的说,"吃吧,热着的,我还没来的及下毒。"
阮阮不动声色的侧头躲开,无奈的接过一直在向她嘴巴靠近的红豆面包,"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会回答的。"他凉声说,随即,自己也拿起一个红豆面包,眉头微颤了颤,放在唇边,慢吞吞的吃起来。
霍霆吃东西的样子很有教养,十分斯文,让人感觉不到有半点的粗狂,不管吃什么东西,他这个人的气质都会带着食物都变得贵气至极,阮阮想想自己当初对他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就是为了他这幅冷清的遥不可及的贵族气质吸引,因为她的生活里还没有一个这样不接地气的人出现。
看到他居然在吃从来不吃的豆子,巫阮阮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一个吃了豆子就会痒的不停喝水的人,居然就这样泰然的吃着红豆面包,好像他自身的那些小缺陷,因为她的离开,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她扭头看向临近自己的人行道,路边的绿化带上种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不管多冷的天气,只要稍有细雨飘过,就会扎堆的绽放,放眼望去,像一条紫色的纽带盘亘在灰色的水泥路旁。
上班时间路上行人不算少,形色匆匆,路过她与霍霆时,还会悄悄向敞篷车里的两人打量。
不想面对陌生人的张望,也不想面对霍霆的莫名其妙,她悄然垂下头,手里的面包表面很快散去最后一丝热气,她小口的咬了起来。
霍霆微微侧着脸,对着他的小阮阮出神,她的嘴巴不算单薄,有些肉肉的,吃东西的样子十分专注,模样柔和至极,栗色的短发乖巧的贴在脸侧耳后。她一直这般,吃东的时候没有办法倒出嘴来说话,不管是吃什么,都要极其认真的品尝味道,就连普通的白米饭,也要吃的津津有味。
巫阮阮是看不到,霍霆藏在镜片下的目光,已经柔和的快要凝出水来,好像他清俊的眉眼本就是一双清泉,也本该就流露这样的神色。
霍霆吃掉了最后一口红豆面包,指尖还残留着红豆香气,舌尖早已麻酥酥的痒起来,只是他一直在忍耐罢了,他忽然轻笑两声,"原来满腹相思,是这种感觉啊..."
和她在一起时,他因为怕痒而不想碰这东西,没有委屈过自己和她一起去尝试,现在分开了,却总想去缅怀有她的时光,想去感受她感受过的所有美好,明明觉得曾经已经够珍重,现在才发现,还远远不够。
"嗯?"阮阮抬眼去看他,嘴角沾了一块豆沙馅,本能的用舌头卷了进去。
霍霆的神眸几近宠溺,只是她无法看到,他弯弯嘴角,"你不是说,红豆寄相思,吃了红豆,你就满腹相思了?"
"噢。"她轻声应着,再次垂下眼睫,似乎对霍霆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以前的巫阮阮和现在大相径庭,那是快乐且天真的,不过是想吃个红豆面包,也要和霍霆撒着娇,现在如果她想吃,已经学会自己去买,要来的东西,终究会被讨回去。
她的双膝紧紧并拢,看起来并不放松,面上风轻云淡,实则警惕而戒备,霍霆有些心疼她时刻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自己的模样,于是温和问道,"阮阮,你很怕我?"
巫阮阮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尖上,清婉的眉眼荡起一丝涟漪,"你说呢。"
如果是你,面对一个差一点就杀了你和你孩子的人,你不会感到紧张和不安吗?野兽不咬人,那只能说明他还为苏醒,或者还不饿,嗜血的本质,到底是难改的。
"其实你不用怕我,我只是..."他稍稍停顿,似乎是在整理自己接下来的语言。
巫阮阮以为自己又要等到什么极尽羞辱类的语言,手指已经将最后一小块面包捏出了小坑,却听到他十分淡然的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想被我已经不喜欢的人喜欢着。"他朝阮阮微微一笑,"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原来,你只是讨厌我喜欢你,你早这样说,我会早早离开,何必这么伤害我,我那么爱你的时候,不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你若不喜欢,我会强迫你什么呢?巫阮阮柔和的笑笑,生生隐藏起自己的哀伤,"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霍先生,我有男朋友了。"
她的笑意是从唇角传到了眼底,带着稍许的满足和甜蜜,针芒一样穿透了他的镜片,霍霆勾起嘴角,坦然的笑道,"恭喜。"
这一刻,霍霆体会到了,当初阮阮在面对着他和于笑时,说出那番'你们好好在一起,你不可以再伤害一个女人';的话,到底有多心痛。
原来硬生生的把自己爱的人推走并不是极致的悲凉,更让人沉痛的是,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生活在一起,然后自己笑着说恭喜。
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他更傻的傻瓜。
他触动按钮,升起蓬顶,挡去了外界的凉意,"系上安全带,我送你去上班。"
"不用了,我只是上来听呢呢的消息,我可以自己走路去。"她淡淡的拒绝到。
霍霆没再说话,倾身去拉她身侧的安全带,他的靠近,让阮阮吓了一跳,抱着肚子紧紧向后靠进座椅里,可霍霆除了不可避免的对她衣物的触碰,一点过分的动作都未表现出来,只是单纯的帮她扣上安全带,然后坐回自己的驾驶位,启车离开。
她已然成了惊弓之鸟,霍霆心里自嘲的笑了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