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正身后视线延伸向远方,久久不肯说话。
"你敢吗?霍朗。"阮阮轻声问,她很想听到霍朗可以问心无愧的坚定回答给她一个"敢"字,然而霍朗很无奈的认命道,"我不敢。"
他偏头淡淡的扫了阮阮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你赢了,是我小看了你的智慧,总是说你笨,其实你很聪明,你知道什么样的赌注我赌不起,你把我赢了。"
虽然心里已经料到了答案,阮阮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骇然,她眨了眨眼端庄的坐直,下一刻,眼泪无声的落下,好像窗外的草坪里明明栽着一朵美丽的小花,推开窗靠近时才发现,那花瓣满却满是芒刺,她握在手里,扎在掌心,怎么会那么疼。
霍朗将车开到路边,外面车水马龙行人攒动,车里的冷气足到快要渗透人的皮肤,巫阮阮很安静流着眼泪听霍朗给她讲完这个比童话更温暖比死亡更心酸的爱情故事。
听故事的人很难过,讲故事的人也很难过,而故事里的那个主角,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所以,他不想我知道,所以拼命的拼命的把我往外推,他一个人过的很辛苦,却还要亲眼验证我是幸福的,他才肯放心,是吗?"
霍霆和阮阮的离婚证还一直在车里,霍朗放在行车手册的黑色皮夹里,他拿出来放到阮阮的手心,"这是你们的离婚证。"
紫红色的小本本像刀锋一样冲进她的视线里,她的手指在发颤,翻开。
持证人:巫阮阮。
看到登记日期时阮阮不由一怔,她吸了吸鼻子,抹掉一波又一波根本止不住的眼泪,定睛看清上面的离婚登记日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向霍朗,"这日期很近,那之前我和霍霆一直没有离婚!?"
"他要等到真正放心,才会放你离开,大概担心你会错嫁。"、
阮阮不知道,霍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忐忑,霍霆不是她一个人心里的伤痛,在他心里一样令他心疼,也不止有阮阮一个人会对婚内出轨感到愧疚,他也一样,他才是那个第三者。
好不容易现在他不在是那样一个尴尬的身份,可他们之间的未来,仍旧没有那么乐观。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收好离婚证,提着包包准备下车,霍朗突然伸手抓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因为是丧事,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袖口被他挽起几道,露出半截小臂,阮阮的视线落在那些张扬而复杂的彩色纹身上,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倨傲的狂野,霸道而不羁,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面孔,对一切事物都好似不屑一顾的霍朗,这一刻竟变得有一些小心翼翼。
霍朗握着阮阮的手腕很紧,他的声音带着饱满的磁性,低柔而轻缓的问道,"我们会分开吗?"
阮阮的嘴角不住的发抖,半晌,她哽咽着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是因为霍霆啊,是因为霍霆推开了我,我才有幸认识了你,也是因为霍霆,你才对我有了最开始的吸引力,梦里千回百转,现实兜兜转转,我还是爱这一副清俊的如画眉眼,如果没有霍霆,没有现在我们的爱情...
霍朗还是松开了阮阮,眼睁睁的看着她下车离开,倒车镜里,她身着黑色连衣裙,走的很慢,仿佛陷入了很长很深的沉思和回忆,这两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定像一场呛人的硝烟,疯狂的朝着她席卷而来。
最后他还是不放心阮阮一个人走,谁知道她精神恍恍惚惚的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霍朗把车扔到路边,和阮阮保持着一段距离和她一起前行。
红绿灯转换过两轮,阮阮仍旧失神的伫立在烈日炎炎的街头。
她抬起头,可以看见绮云四季酒店的巨大LOGO,离她只有两个十字路口,后面青山环抱,沿着那条干净整洁的柏油马路一直向上,就是霍霆住的地方。
她还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那个美好的家和美好的男人,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
他宁愿一个人忍受短暂的孤单,也不让想让她陷入一辈子那么长的思念,这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呢?
阮阮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一路沉思着,将近三个小时,黑色的连衣裙背后已经全部湿透,走累就坐在路边吹着山风,起来再继续,终于站在了霍家别墅的大门外。
霍霆不在,是阿青出来给她开的门,见到她哭成这样还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阮阮姐。"
"你也知道了,是吗?"
"我知道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阿青不明不白的眨了眨眼,"你先别哭,有什么慢慢说,我们少爷带夫人出去散心了,你是不是有事找他?"
阮阮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阿青,你知道霍霆病了是不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和喃喃了是不是?"
阿青的表情已经替她回答了一切,果然是谁都知道,每个人都知道,独独她一个人不知道。
她瞥见草坪上那一块圆形的秃地,已经长出嫩嫩的小树苗,想到当初霍霆哄呢呢的话,他说,等到樱树发芽,长大,开花,妈妈就会回家。
樱树已经发芽,可是守着它的小女孩子已经不在,呢呢在的时候它为什么不发芽呢?是因为霍霆根本不想它有机会发芽长大,她推开阿青走到小树苗的旁边,指着地面问阿青,"这里以前种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种过,为什么才刚刚长出小嫩苗?"
阮阮的样子让阿青的眼眶也不禁跟着发热,她是亲眼看着霍霆忍受这一切煎熬的人,她比阮阮更知道霍霆有多难,阿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种子其实种下去没多久。
阮阮跪在草地上,小心翼翼的连着一捧土壤一起挖出那颗小树苗,放到一边,一寸寸的徒手往下挖,当触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时,她愣住了,不顾指尖的疼痛,飞快挖出了那被土壤覆盖掩埋的方形铁盒,颤着手指打开,一直无声流泪的她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声。
这也是阿青第一次看到这土里到底埋了些什么,一向冷静淡然的她也难过的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落下。
这一刻,山川被眼泪冲淡了绿色,悲鸣撕裂了天光,和烈日下的温暖一起蜿蜿蜒蜒汇聚成冰冷的河,将阮阮顷刻淹没。
那些用透明塑封袋包起来的东西好像会自己发光发烫,让人连看上一眼都需要勇气。
那个小巧的心形戒指盒,是他们的婚戒盒。被装裱起来的蜡笔画来自小呢呢的美好向往,长腿长手的是她的爸爸,长发及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的是她的妈妈,小小的一团,是她自己,小孩子的画笔没有太多的美感可言,可那拙劣的画技却描绘出了一个完整的家的温暖。
还有一个小袋子里,装着一个栗色的中国结,阮阮抹了一把眼泪仔仔细细的看,这个...分明是她的头发...
一定是在于笑从她身后剪断她的长发后,被霍霆收了起来。
阮阮可以想象得到霍霆坐在他们的房间里,一根根的捋顺她的发丝,用大段安静的时间来编织这个中国结,他会很专注,会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他做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会像画好了一幅画一样,带着温柔的浅笑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光线柔和的像轻纱,轻轻笼罩在他孤单的肩膀。
而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塑封袋里,装着厚厚的一大摞照片,当初离开霍家时,她曾恳求霍霆把这些给她,他宁可它们散落一地踩在脚下,也不愿意送她。
阮阮还以为它们会随着霍霆的变心而连同这些回忆彻底焚烧,现在,却看到了它们安在。
她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一把指尖上的泥土,迫不及待的打开,一张张翻阅那些属于她和霍霆的过往的记忆,无意间掉落的一张照片被风吹过翻了过去,她才注意到这些照片的后面还有字,而照片的顺序也是按着拍摄的先后时间整理好。
是霍霆的字,黑色的笔迹,刚劲利落。
第1张:阮阮,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在教学楼大厅那面两米宽的大落地镜面前,当时你说,这叫一拍即合。
第10张:那天下午你穿着餐厅的工服骑着自行车从我面前飞奔而过,我喊你,你不理我。我以为惹了你不高兴,晚上你却告诉我,因为我的朋友在,你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女朋友在送外卖。
第张:我想带你回学校,那份壁画的工作太辛苦,又高又危险,你却告诉我说,辛苦赚得多,你要赚很多很多钱来养我。阮阮,当时我没告诉你,我并不需要你来养,可我很希望可以那样。
第4张:我第一次给你买礼物,两千零九十块的连衣裙,我说二百九,你只在约会的时候舍得穿,从那以后,我开始给你买很多衣服,我不想让你过的那么舍不得。
第47张:樱花开了,你拉着我来拍照,你说要笑,不然等我们老了,我的小孙子会对着照片说:看我的爷爷是个面瘫。
阮阮,和你在一起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笑,只是有时你看不到。
第56张: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夜,因为学校的门禁到了回不去,0块一晚的小旅店,你神秘兮兮的献出面膜,你给我扎了蝴蝶结,我们顶着两张绿色的脸合影,结果第二天你过敏,趴在我怀里哭了一整个上午。
第68张:篝火下的你很美,唱歌有点跑调,你还说要我别嫌弃,人无完人。我们喝了酒,你醉的很可爱,那一晚,你成了"我的阮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