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多喝了几杯,又多说了几句,一开口,公司里一大半的人被他炒掉了。
肖总监,卢笛算是幸运的,不在下岗人员名列,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王工也不在被开的名单里,原来以为童优优不在名单里,偏偏被裁的人员名单里,童优优也是其中一个。不仅童优优,业务部,设计部,工程部许多不太熟悉,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都被干掉了。
尽管知道职场生涯的残酷,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的。
她最希望被换掉的食堂大姐,却稳稳地留在了公司里,继续烧难以下咽的饭菜,卢笛闷闷地夹菜,吃饭,肖总监也不说话,卢笛却想:都走掉了,找谁来替他工作啊。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职业,怎么到了彭总手里搅得一团糟?
肖总监把碗筷一放,说话了:“那要不要招一些新人进来。”
“招,大量招。”
关于招人,她不太懂。
公司突然解聘了那么多人,明显人手不够,又有几个太后级的员工,她这个工程部的监理又被抓过来帮忙招新人了。
卢笛坐在人才市场,等着人过来递简历,她跟肖总监说了,她只负责收简历,挑什么人进公司由公司的高层决定,但收简历的同时她也认真看过这些人的资料,有几个她认为条件还不错的,她还偷偷加了他们的微信,这一天下来,她收了上百份简历。
她抱着一大堆的简历回到公司的市场部。
食堂煮饭的大姐也在公司,并连同常年累月都穿着一套大睡衣的刘会,食堂大姐斜了她一眼,不屑地对刘会说道:“瞧她会躲懒,大家都在公司里打电话,她一个人还跑出去。”
刘会惯会看人脸色,她跟食堂大姐解释道:“没有没有,她也在工作。”
“她工作,最懒的就是她了。”
卢笛不想跟这种人计较,她抱着一堆简历进了肖总监的办公室,把资料往他桌上一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司。
多看几眼这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她都觉得在减她的寿命,路过广场十字路口时她看到几名交警正在执勤,她平时很少留意他们,看到靠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车看着特别像谢少卿那辆。
谢少卿跟她待久了,她看什么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车上的人走了下来,并不是他。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简历,最后定格在一张字体俊秀有力的简历上,男,孟稀光,本科,建筑业......
她托着腮多看了他两眼,孟稀光也注意到她了,他以为自己的衣服没穿好,露了什么破绽,忙朝着玻璃窗看了又看,没什么不对劲啊。
再抬头看过去,卢笛已经走远了。
他们第三次见面是在肖总监的办公室,卢笛到肖总监的办公室里请求拿一份地面的设计图,正好碰上孟稀光过来面试,孟稀光惊讶地看了卢笛一眼,卢笛冷着脸没有理会,这些微妙的举动引起了肖总监的注意,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他把孟稀光留下了,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卢笛的新同事,夏工,钟工,徐工,这一次一共招了四个工程监理,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可以秒杀公司里这一众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网。
另外公司前台招了两个身材高挑,形象气质都能与明星媲美的文职,设计部新来的几个女同事,都是统一的瘦瘦高高,让卢笛一度怀疑肖总监有选美的嫌疑。
除了公司大换血,连宿舍也换了。
先前住的地方常常停水停电,女房东又经常跟彭总吵架,又发生了电线短路的故障,彭总把所有的不满都叠加起来算计,最终的结论是:换宿舍。
新宿舍继续公司不远,距离工地也不远,恰好在盛世荷苑与公司这条直线路的中间部位,一个没多少住户的新开发小区,楼主一共租了一整幢楼给彭总,价格算得合情合理,但以彭总的性格,不砍价那是绝对不正常的,他非常得意地跟员工们炫耀,他把价格砍到了一个跳楼价,一个套房,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月五百块,比之前住的地方多了一百块。
“每套房安个水表,安个电表,要吃饭的自己动手,单身的小伙在食堂吃饭,每人每餐扣十二元。二楼照样作为食堂,好,就这样,大家赶紧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准备搬家。”
他这是说话说得最简短的一次。
卢笛听来,仍是觉得他太罗嗦了。
不管话说得多好听,依旧改变不了“空手套白狼”的本性,房租自己承担,水电自己承担,吃饭自己承担,出行自己承担,工地上的大小事也都由自己承担。接单少的时候,他们还得转换角色,成为另一重身份,没有底薪的追业绩的话务员。请不起保洁的时候,还得转换一下身份成为无偿的保洁员。
她心里不是没有抱怨的,偶尔生出很多负面情绪来。
但是大多数时候,工作起来忙忙碌碌,根本来不及抱怨,新来的几位监理由几位老员工带,现在公司里的老人有江工,艾工,王工,还有她。
四个人,每个人带一位。
肖总监把孟稀光交给了她。
“师姐,你好。”
把她叫老了,卢笛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师傅!”孟稀光老老实实的。
“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同事。”
“是。”
卢笛让孟稀光去看设计师的效果施工图,对于一个科班出生的人的来说,孟稀光秒懂施工图的标识内容,他还拿了一张施工图来讲解给卢笛听,效果施工图看明白了,卢笛又让他去看立体模型,公司的二楼会议室靠楼梯的位置是线路安装,主要展示的是布线和开槽,靠近厕所这边展示的是卫生间里的水管安装,具体到排水管,排污管,二次排水管的水管大小以及安装的部位。
孟稀光只看了两眼就过来找她了。
“我都看明白了。”
“去工地之前要先打一个星期的电话。”
“打什么电话?”
卢笛耸耸肩,可能他并不是自己的中意人选吧,对于孟稀光她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她选的那几位都没有进公司面试,她心中是有些许失落的。她想到孟稀光开的那辆玛莎拉蒂,会不会因为那辆车,肖总监才选的他。
孟稀光初来乍到,并不将卢笛的怠慢放在心上,他很喜欢说话,也喜欢听人说话,能玩游戏,能泡吧,才来不久,公司里上上下下都记住了他。
新签的套房装修指派给了孟稀光做监理,很多同事都为他感到高兴。
江工照例是最晚一个回来的,他将跟着他的监理骂了个狗血淋头:“猪脑子,这么不开窍,连猪都不如,你那狗屁大学都是怎么读的,连个农民工都不如。”
每当他骂一个人的时候,刘会自然地将那个人看低,她拍着丈夫的胸口安抚他让他不要生气了,江工是止不住的大骂:“猪,彻头彻尾的猪。”
被骂的徐工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怼了江工一句:“说就说,你别人身攻击啊。”
“嗬,做错了事情还不允许人说了,我是对你负责人我才说你,要碰上不负责的,谁愿意管你啊,也不动脑子想一想,骂你是猪真是一点没骂错,你跟猪有什么区别,除了吃你还能做什么?”
徐工气得鼻子都歪了。
江工是不骂则已,骂起了没完没了,越骂越上瘾的人,他跟其它人说了徐工的错处,让他拿个东西都能拿错,白耽误他的时间,不听劝,脾气还不小,林林总总的数落了徐工十宗罪,脸面薄的都能被他说得直接找个洞钻进去。
王工最喜见风使舵,听到江工数落徐工,忍不住啧啧叹道:“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想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一无所知,我也没犯过这种错。”
他这般明显的落井下石自然让江工心里不痛快,他骂人可以,绝不允许其它人插话,胡乱插话的下场便是江工把矛头指向他:“哟,你得意什么,你能比他强多少,别人好歹也是大学生,科班出生,起点比你高,你算个什么事,就是一个老农民,做什么什么不会,还敢瞎起哄,别让我把你的糗事说出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了吧。”王工自觉在江工面前就是矮了他一截,从来就没有他能得意的时候。
“切,滚回你的老窝,啃你的狗屎去,没见识的东西。”
其它人很快速的收拾好碗筷,迅速地撤了。
刘会把饭菜热了,端到江工面前来:“气死了不值,快点把饭吃了,陪我去超市。”
“嗯。”
在刘会面前,江工温柔得像个小绵羊,刘会说一,他从不说二。
卢笛上楼顶收衣服的时候,听到隐在角落里的抽泣声,是谁啊,躲在这个地方哭,她拐了个弯,那个身影一闪,消失了。
卢笛四下张望,收了衣服下了楼。
她的手机响了两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