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是我。"声音低得象耳语,宁天歌却听得十分真切。
她立即跪坐而起,将脸贴在木栅上,仔细地看了一眼,怪不得一点都不象,原来贴了假面。
"师兄,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几乎接近唇语,其他人根本就听不到。
"得知你进了大牢,师兄当然不放心。"楼非白伸手摸着她的脸,皱眉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宁天歌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在关心这些。
"到底怎么回事?"楼非白语气一转,已然严肃,"你不是行事莽撞之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毒害安王的朝廷重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不说这个,你是怎么进来的?"宁天歌有意转换话题。
"刑部有咱们的兄弟在当小厮,我没告诉过你,也难怪你不知道,要贿赂几个狱卒还不成问题。"楼非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绕了回来,"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
她朝他嘿嘿一笑,这个怎么跟他解释?也不能跟他解释啊。
"阿七,你别想敷衍我,你每次对我这样笑就说明你不想跟我说实话。"楼非白瞪她一眼,不免气结。
"师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会对你解释的。"宁天歌软言细语地好言安慰,"总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回去吧。"
"你别想骗我。"楼非白看了她片刻,忽然眸中流露出哀伤,"阿七,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过话,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犯了死罪,是不是不久就要被判死刑了?"
她无语地望着他,这是什么逻辑?
她这师兄好歹也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好歹也算是第一情报组织的老大,好歹在她向来的认知里也称得上是脑子灵活的青年才俊,今儿个这脑袋怎么这般不开窍!
"师兄..."她尝试着跟他进行常规上的沟通。
"阿七,我们私奔吧!"楼非白蓦地抓住她的手,神情坚定,眸子晶亮。
"咳咳...咳咳..."
"阿七,我是认真的。"他两只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紧紧地凝着她,"我把你救出去,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得远远的,找个风景优美又无世事纷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师兄..."
"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他说得有些急切,象是怕被她打断,"你想登山,我就陪你去登山;你想看海,我就陪你去看海;你想看整个天下,我就陪你走遍这天下的每一个地方。游山历水,无牵无绊,一起去找你想要找到的那样东西..."
"师兄!"宁天歌皱起眉头,稍重了语气。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不是不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原本大可以随他自己的心性过那种了无羁绊恣意潇洒的生活,为了她甘愿守在京都,甘愿把无觅阁的束缚加在自己身上,只为能够替她撑起一方天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没有前路可走的时候,给她一个安全的退路。
她从内心里感激他,敬重他,把他当作兄长,朋友,亲人,但除此以外的感情,她,给不了。
楼非白紧抿着唇,与她定定对视,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十年,在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已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女子,可十年过去,彼此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与她却依旧只是师兄师妹的关系,无法再进一步。
他用十年来爱眼前这个女子,可是从不敢轻易言及,甚至不敢表露丝毫让她知道,只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子的内心有一层无法触摸的屏障,一旦想要越过那层屏障,结果便是自己难堪。
果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阿七,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怕你在牢里太闷,给你找点乐子。"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楼非白,还能叫她说什么呢?
"师兄..."
"紫翎很担心你,她说想来救你。"楼非白的双眸泛起了明朗的笑意,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你说要不要让她来救?"
她张了张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千万别,我真的没事。"
"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说不定还能跟你作个伴。"他的笑容里有着恶作剧的意味。
她瞪他一眼,"我会把这句话送给紫翎的。"
"嗯,我等着。"他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相信你,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我等着你出来的那天,到时候炖肉给你吃。"
"好。"她眉眼弯弯地答应。
"这几天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再瘦了。"
"好。"
"不许受伤,连一根寒毛都不许少。"
"好。"
"有事就跑,不许逞强。"
"好。"
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阴暗的走道中,宁天歌扒着木栅默默地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坐了回去。
袖管里是楼非白离去前留下的匕首,还有一小包银针与丝线,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他总是替她考虑周到,关照她匕首是用来自卫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银针是为了防止有人暗算,就算她出了手,也不会让人觉察到她会武功的事,丝线是不见血的杀人利器,可以看情况使用,还说外面的狱卒都已打点好了,不会为难她的。
她笑着一一答应,满脸的没心没肺,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那笑便不太维持得住,但她不敢收起来,怕他还会回头,他果然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飞快地走了出去。
这就是她的师兄,这就是楼非白,她什么都回报不了的楼非白。
晚饭送来,照例是一碗黄米饭与两个白面馒头,宁天歌只要了馒头,让狱卒把黄米饭拿了回去。
撕去上面留了黑指印的表皮,她慢慢地嚼着,眼睛一直停留在对面那人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