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缺失,宁桓的冷落,下人看似恭敬实则鄙夷的目光,令他的心智快速成长,更是在他娘亲的严厉苛责下,硬是将那一身娇骄之气敛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母子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忍受屈辱,只为等待扬眉吐气的一天。
他在等着报这断臂之仇,在他有足够能力的时候。
宁二夫人放下手中药碗,又拿帕子替宁采诗擦拭了嘴角,遂立在一旁。
"诗儿不懂事,让殿下费心了。"她微微笑道,"她嫌一个人在屋里躺着闷,便叫人捎了口信来,让我与轩儿过来陪陪她,现在殿下回来了,我与轩儿也该回去了。"
墨承伸手虚虚一拦,"是我考虑不周,诗儿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及时通知姨母。"
他顿了一顿,又道:"姨母与轩儿今晚就在这里住,宁府就不必回去了。"
宁二夫人一怔,"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床上的宁采诗含着去苦味的蜜饯,看也不看墨承,不满地说道,"娘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也想让娘陪着我。"
"你这孩子。"宁二夫人嗔了一句,眼睛却看向墨承,心里有丝不安。
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多年以来的经验所带来的直觉。
"诗儿说得对。"墨承怜惜地望着宁采诗,"姨母就多陪陪诗儿,我这几日有事要处理,只怕抽不出空陪她。"
"谁要你陪!"宁采诗转了个身,将脸朝向床内。
"诗儿!"宁二夫人沉下了脸。
墨承一笑,"姨母莫生气,诗儿是被我宠坏了。既然她已吃了药,你们且再说说话,我让人将晚膳送到这里来,你们也可以边用边聊。"
深深地看了眼宁采诗的背影,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宁二夫人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想了想,对宁泽轩说道:"轩儿,你先在这里陪着你姐姐,我有点事去问问殿下。"
说罢,也不待宁采诗与宁泽轩反应,便急急地追了出来。
出了房间,她快走几步追上墨承,神色中已现焦急,"殿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墨承并不否认,默了片刻沉声道:"姨母,今日你与轩儿不能回宁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太子府一步。"
宁二夫人身子一颤,已然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
这半年来,她虽深居简出,但多年来的皇亲不是白当的,对于宫闱或朝堂上的事,见得多也听得多了,连她自己在当年也曾是某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又岂非闻不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她极为克制着情绪,但声音里还是免不了颤抖,"殿下,你,你是要..."
"姨母,虽然你与我母后并非血亲,但我母后一直将你当作亲生妹妹看待,我也一样。"墨承转了身,负手望着院子里的花团锦簇,"这件事我不想瞒你,也相信你能站在我这一边替我保密。我的命,早已与你,诗儿以及轩儿的命都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姨母应该明白吧?"
"我当然明白。"宁二夫人撑住一旁的柱子,捂着胸口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只是殿下,这事...你可有把握?你该知道,一旦功败垂成,所有的一切也就毁了。"
"既然要做,自然是有把握。"墨承霍然回身望着她,"姨母,其实你们不来,我也打算找个借口在天黑之后命人将你们接过来。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诗儿,也照顾好轩儿与你自己。"
宁二夫人怔怔地点头,神情有些许震惊之后的茫然。
"今晚之事,只许成,不许败,我也不允许败。"墨承神情严峻,眼神阴戾,"今晚之后,我便是东陵至尊,诗儿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姨母与轩儿再不会受制于谁,过去的种种屈辱,我都会替你们讨回来!"
"殿下,我相信你。"宁二夫人眼里闪烁出泪光,"你母后听到这些话,也会感到欣慰的。"
墨承脸色缓了缓,道:"姨母不必担忧,太子府里的一切我已安排好,即使事出意外,也会有人将你们从秘密通道送出去,到了安全的地方暂时先安顿下来,我也会设法与你们会合。"
一听到"意外"二字,宁二夫人心头重重一跳,肃了神色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做好万全之策,否则..."
"姨母放心,没有意外,做了这个安排不过是为了确保万一。"墨承抬头看着渐黑的天色,夕阳西下,天际还泛着一层暗黑的红,"明日旭日东升之际,东陵将会迎来它的新主人!"
是夜,子时。
京都城陷入一片酣眠之中,便是最为繁华热闹的胭脂河畔,醉蓬莱与烟波楼地界,亦燕声笑语渐歇,只余下朦胧的灯火与暧昧的春情。
然而在这人人沉睡之际,有些地方却极不平静。
已被京城兵马司替代的驻守在京都北门外的京畿护卫营右翼悄然开拔,从打开的北门进入京都,无声而迅速地直逼宫城。
安王府宁静祥和,各个房间内的灯火皆已熄灭,据可靠消息,宁主簿正寸步不离地待在安王的寝居里照顾中毒的安王,极为体贴入微。
然而就在安王府一箭之外,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正借着浓重的夜色隐蔽着暗处,严密窥视着安王府的一切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上前扑杀。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紧张凝重的气息,仿佛拉满的弓弦,再用点力便会绷断。
丑时,京畿护卫营右翼已在皇宫北边整装待命。
丑时一刻,太子墨承率太子亲卫攻下了防守最为"松懈"的宣德门,杀了守卫的禁卫军,宫门大开,护卫营右翼直扑而入。
目标,是皇帝的寝宫——庆和宫。
"有人攻破宫门了——"一声厉声呼喊,打破了空寂的皇宫上空。
刹那间,刀光剑影,血雾喷溅。
汇聚过来的禁卫军被全副盔甲的护卫营右翼打了个措手不及,未待奔到身前,便已如草芥般纷纷倒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