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园。

暮鼓晨钟，青灯古佛。

年华似水，林清婉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任红颜白白蹉跎。她被困在咸园里，虽然身不由己，但照样可以运筹帷幄，和以往相比，不过是转换了地点。

咸园很清幽，而且还很大，此时，正值黄昏，细碎的流光，洒落了一地，就像是碎金。

林清婉散淡漫步，步步生莲，盈盈的眉目，顾盼生辉。她绕过一段青石路，远远地，望着亭内，那里，人影缥缈。

走近了些，看见顾如雪正在煮茶。

烤茶，煮水，斟茶。

和数月前比起来，如今的顾如雪更加地淡定娴雅。也许，只有她这样优雅高贵的人，才配得起慕容云澈，才能宽和四海，母仪天下。像她这样阴冷残戾的人，实在不是天下之幸。

可惜，婚姻可以匹配，爱情不能自主。

顾如雪抬头，看见是林清婉，微抿的唇角含着暖暖的浅笑，邀她入座，倒了一杯香茶给她。

茶香四溢。

四目相对间，林清婉觉得有些生疏，不知如何开口。

顾如雪施施然地回望着，林清婉粉黛不施，依旧是绝代的风华。

“姐姐还是那么喜欢喝雨前龙井吗？”顾如雪巧笑嫣然，只是唤到“姐姐”二字的时候，声音怯生生地，有点僵硬。

她没有忘记，有一日，就是林清婉被舞妃和慕容云澈刁难的时候，她挺身为她解围，结果她却淡漠地告诉她，她没有姐妹，要顾如雪管好自己，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至今，顾如雪依旧记得当时林清婉那幽冷的眼神，像初冬沁凉的雪水，一点一点地，浇灭了心头的喜悦。

林清婉端起茶盏，当嘴唇碰到微凉的杯沿的时候，她的眸光沉了一下，轻轻地点头。

“你如今煮茶的手艺很好。”林清婉一边浅尝辄止，一边漫不经心道。

顾如雪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心底掠过一丝忐忑，她试着开口道：“我还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

“你不怨我害得你孑然一生吗？”林清婉的目光飘的很远，在咸园的日子虽然过的惬意，但始终太清寂，顾如雪芳华正盛，就此了此残生，总归会有一种遗恨。

“皇上虽然对我很好，但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在这里，我都只是一个人，注定是要孤寂终老。”顾如雪轻轻一笑，久不起波澜的心底，忽然有着小小的骚动，她的思绪停在曾经的某些片段上，反复纠缠。

林清婉忽然沉默，沉静的眉眼荡开同情的怜惜，她知道顾如雪对慕容云澈是有意思的，顾如雪这般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也仅仅只是慕容云澈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他尚且不能给她情爱，何况她和慕容云澈一开始就站在对立的两边，誓死要让对方痛不欲生。

“你只是错付了一腔情意，慕容云澈，他是个没有心的人。”林清婉的声音忽的就幽怨起来。

“皇上对姐姐还是有情意在的。”顾如雪很快地收拾好心底的暗涌，眼里全无妒火，“我认识皇上这么久，从没见他为一个人这么隐忍过，连言贵妃都不曾得他这般的付出和呵护，这次，皇上是真的对姐姐动了心。”

“你怎么知道？”林清婉挑眉，神态间流露出一丝质疑，却又看不清丝毫的情绪，她淡淡道，“慕容云澈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女人与他，就是一件摆设，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顾如雪却摇着头，好像她很了解慕容云澈似的。

她直直地望着林清婉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你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倘若是在以前，姐姐觉得自己还有命活在这个世上吗？”

林清婉清冷地牵动唇角，眼底有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你的意思是，我被关在咸园倒是慕容云澈的恩赐了？”

“皇上对自己憎恨的人，只会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让他生不如死。”

顾如雪笑意浅淡，不知道何时，她明澈的眼眸，分明染有冷冽的颜色。

这个，林清婉心里也很清楚，不过，她几时放在心上？

她上心的，全都是看慕容云澈的笑话，她要慕容云澈输得一败涂地，在她的面前无法抬头做人。

林清婉不以为意的嗤笑：“他的心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他施舍我几日逍遥的日子，是因为他忌惮我爹手中的权势，他对我哪里还会有恩情可言。”

“皇上虽然处处针对姐姐，但他仍然顾念小时候的情谊。”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久得以为是前生的一场交情。

那也是林清婉后来才知道的，她无意中听慕容云澈提起过，他和林清婉小时候的一些过往。

其实，那个时候，林相虽然权势滔天，但绝对是忠于慕容皇室的，所以，慕容云澈和真正的林清婉，她们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无意外，林清婉会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但这一切，在多年前，随着林府的灭门之殇，变得面目全非。

慕容云澈还是娶了林清婉，不过是因为林相手中的兵权。

权势，谁不是趋之若鹜。燕皇，看重的，也正是因为林相手握重兵。只要找个人代替了他，那么就可以少做很多事情，少花很多时间。

林清婉不知道，一次变故，一场暗杀，改变的，不单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还有慕容云澈的人生。

“即使真是这样，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林清婉的眼里忽然铺满忧伤，她取代了林清婉的身份，却承接不了她的回忆，属于她和慕容云澈最干净无暇的一段岁月，那样的温馨，她刻画不出来，因为她是天那。

顾如雪一怔，无从辨起。她和林清婉心知肚明，情意再深，区区一个女子，怎么比得上万里江山，锦绣如画。

良久，顾如雪垂下明眸，伸手想为自己续一杯香茶。

忽然，她手背一凉。

是林清婉伸手按住了她。

她说：“煮茶，关乎心情，这壶茶，已然变了味道。”

顾如雪微怔。茫然地看着她良久。

远处，钟声响起。

亦有一声婉转清越的女声，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