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

明日刚教完早课，从慕容子俊的房里出来。

雕拦玉砌的曲折花廊，他停下脚步，看着正在刺绣的冰雪，眼中有掩不住的惊羡。

流光细碎，有交错的光影在冰雪的脸上跳跃，是从未有过的明艳。在这姹紫嫣红的皇宫里，她的美，无法令明日忽视。

似是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冰雪抬起头来，带着些微的探究，对上明日的眸光。

她起身行礼，笑容温淡：“明大人。”

冰雪清澈的目光，映照了明日的唐突。他莞尔微笑，嘴角有温和的笑意，一点点，一点点地，如浸在春水里，有一丝的暧昧渲染出来。

明日的目光停在冰雪未绣完的锦帕上，有些许的歉意：“没打扰你吧。”

冰雪摇头，清越的笑声里夹着一丝戏谑：“皇子听话吗，没找大人的麻烦吧。”

平素里，慕容子俊是最为顽皮的，那些夫子没少被他整过。

“还好。”明日俊朗的眉目微皱，孩子气的天真便藏在其间，无奈得像咬了一颗酸果子。

冰雪掩嘴轻笑，又专注于手上的刺绣，一下一下地，是怒放的海棠花。

人和花一样妍丽。

可是明日却道：“冰雪姑娘的手工活做的真差。”

冰雪一怔，再次抬起头来，不着痕迹地看着明日。

她已过了蛮撞的年纪，眼中依然是温和的笑意：“让大人见笑了。”

“你不生气？也不好奇吗？”明日双手环胸，斜靠在廊柱上，唇边挂着一抹风流的笑容。

冰雪的娴静聪彗让他意外，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冰雪轻轻一笑，清淡的容颜藏着不易察觉的酸涩。

她朱唇微启，“明大人言重了，身为宫女，有什么是可以计较的。”

此时，春光熏暖，花草明艳，可是明日的心里忽然生出了凄凉。

红墙绿瓦之中，像冰雪这样的女子很多，可是能让他的心里这么疼的，就只有冰雪一个人。莫名地疼。

明日的眼中有不知名的怜惜，更有淡淡的懊恼，连忙解释：“我绝不是看轻你的意思。”

明日不知所措的模样令冰雪忍俊不禁，她眉眼弯弯，声音柔和似玉：“大人不必这么紧张，我并没有责怪你，我也没有自怨自艾。我身穿绫罗绸缎日食山珍海味，娘娘又待我如姐妹，比起一般人，我的命实在是好很多了。”

“可是一辈子困在宫里，你不觉得可惜吗？”明日的目光落在冰雪的脸上，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怜惜之意愈加地深浓起来。

冰雪明白明日的意思，咬唇思忖了片刻，她摇着头，笑得勉力。

她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许多：“能把握住命运的，不是我这样的人。人在屋檐下，是必须要低头的，不然，碰的头破血流的只有我自己。”

是的，她还可以有什么其他的念想。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如果有个人能带你出宫，你愿意跟他走吗？”

明日脱口而出，他突然萌生了带走冰雪的念头。其实他想问的是，如果我能让你过上你向往的生活，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明日虽率性直白，但还是忍不住微微地脸红。话刚落地，他方觉得这话问得有多唐突。

几乎是这么一刹那，明日和冰雪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火花，烂漫得像满天烟花。

可烟花，终究是会寂灭的。

冰雪忽然想起林清婉曾经对她允诺下的诺言，她说，她会成全她心中所想。

那样地信誓旦旦。

于是，她相信了她。

于是，她偿到了被利用被欺骗的滋味。

梅开依旧，清风微拂，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冰雪的眼眸慢慢地沉寂了下来，心底蓦然抽痛，她低了声音：“不愿意。”

每个人都给过她这样类似的念想，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兑现过他们的承诺。林清婉没有，那么，明日，他又凭什么给她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未来。

明日眼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这样的失落超乎他的想象，他问：“你不相信…。”

还是惆怅地停了口，似乎那最后一个“我”字，他没有资格说，因为他没有带走她的理由。

他什么也不是，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天大地大，出了这宫门，却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我不愿意走，是因为我根本就走不了，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根也在这里。”冰雪的声音很淡，她的双眼似一汪深潭，很深却也很平静，偶尔有波光涌动，最终依然沉寂。

明日怅然地问：“你快乐吗？”

眸幽似井，冰雪幽幽地看着明日：“鱼和熊掌怎能兼得。”

冰雪唇间似有还无的那点笑意，似午后的暖阳，逼进明日的眼眸里，教他无法忘怀。

他一怔，片刻，他咧嘴一笑：“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语双关的一句话，冰雪并没有听明白，恐怕明日心里那点初初形成的爱慕，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冰雪仰头探询：“什么？”

明日不答，只是唇边的笑容愈发深幽。

冰雪一颤，清澈的眸光忽然讳莫如深，聪明如她，或许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一阵心慌，旋身欲走。

明日伸手拦住了她，忽然抽过冰雪手中的绣帕，鬼魅一般地，又附在她的耳边，温软轻笑：“我刚才并不是说你女红做的不好，而是那朵海棠花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此刻，明日就像是个登徒子，他好想一亲芳泽，又怕惊扰了佳人。

冰雪低垂了脸，陌生的男子气息，像温热的海浪，一波波，袭红了她的脸，一路抵达耳根。

花廊里，突然安静下来。

明日的双眸熠熠地闪着亮光，一如星子璀璨，他含笑看着冰雪清亮的眸子，神魂颠倒了。

他挑起冰雪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在这一瞬间，他听到彼此如鼓的心跳声，这么地近。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迷糊了，飘然了，他觉得自己被迷惑了，他一直都记得，他看着冰雪的时候，时间如碎光。

明日把绣帕收进怀里，得意一笑：“这个送我了。”

冰雪怔怔地站在原地，身边还存有明日的气息。

所以，她没有发现，花木扶疏间，林清婉站在花枝旁，一脸的凝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