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日子近了,无颜大多时间都安份地呆在房间内,喜服试了又试,她闹着改了好多次才算定下来。绵延没有来看她,她也一直不敢过去,直到大婚前三天,她才带着翠纹心怀畏惧地去了太子宫。绵延在,瑾风也在,她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两人正在谈事情,绵延见她来了,胸口烦闷,勉强端着笑容,指着旁边桌子上的点心。
“无颜,那边有你喜欢吃的点心。”
虽然她一次也没有说过,但是甜腻的点心一直是她讨厌的。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过去拿起点心送进嘴里,余光看到瑾风担忧的目光。要利用她,至少也要有瑾风这样的心思,无颜想,吃了一半就把点心放下,小心走到绵延跟前,不敢说话讨他的嫌。
光是她站在旁边,绵延就觉得心烦意乱。
“有什么事吗?”他尽量语气平和地问。
她连连摇头,小心看了他一眼,“我,那我回去了。”
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快步离开。翠纹以为她要回去,结果她却站在门口,靠着宫墙站着。侍卫时常从门口巡逻而过,里面的宫女也常出入,翠纹在意周围的目光,好声劝导。
“若郡主不想离开,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就是了。三天后就是郡主和太子大婚的日子,其实见面也不在一时。”
“你先回去。”无颜冷冷地说,看她迟疑,不由皱起眉,“叫你回去就回去,本郡主就在这儿站一会儿,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奴婢告退。”翠纹无奈退下,只得暗中看着她。
绵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一直跟瑾风聊到很久,才放他离开。出了宫门,瑾风看到站在外面的无颜略有些惊讶。
“郡主,你一直站在这儿吗?还是进去坐吧,别站累了。”他体贴地说。
摇了摇头,无颜闷闷地垂下头不说话。
“太子常为国事操心,发发脾气也是难免。三天后就是郡主大婚的日子,郡主难道不高兴吗?”
“我又没别处好嫁。”她低声抱怨,抬头小心看了他一眼。
瑾风看周围并没有人在,松了一口气,“郡主不是一直喜欢太子吗,怎么这么说?”
嘟嘴低下头,她别过头,不再说话。
“若是有人疼你惜你,今生只有你一个女人,郡主会肯嫁吗?”
“他也算下重本了。”蛇灵讽刺道。
无颜抬头时,正对上他极认真的目光,对看了片刻,她移开目光,微微点头。
“多谢郡主。”他温柔地笑着,即使无颜没有抬头,也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暖意。
等他离开走得很远,她才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的演技应该算是影帝级了,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伪装呢,浮遥一眼就看穿她了,他却一直不知,是他们一直都太看轻她了吗?
“伴郎抢亲,这是哪个世纪的狗血剧情!”蛇灵鄙夷地斜着眼。
“1世纪。”无颜淡淡回答,看到想象中蛇灵抓狂的表情。只是照实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生气,她无辜地想,眼中多了抹生气。微小的变化,可能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也不能判断好不好,无法做什么阻止这些变化。
因为得到她的答复,梅家的行动加快了。他们好像很看重她这位凤女,以为有了她就成功了大半。在梅相偷偷见过隐居的父亲后,第二天,他称病不朝,呆在家中闭目不出。
跟在他身后,无颜见到了前朝的宰相,背叛了她的父亲在赫连王朝建立后辞官归隐。他住在京效,小小的农舍养着鸡鸭,屋内的摆设也很简陋,一点也不像前任宰相会住的。土坑床边摆着香案,他早晚上香祷告,不知想求些什么。暗影盯着他,年过古稀的老人目光浑浊,藏着不能为人所知的野心。好丑陋,无颜想,他已经没有活下来的价值了。就在大婚前一天,她派人传了消息给浮遥,令他派人暗杀。
当黑色的字隐现在他手腕上时,浮遥吓了一跳,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却又看不进去。应该庆幸她的信任吗,这样的能力,她一定没有让卢老看过,不然就不需要他这传递消息了。随时会出现的活动的黑影,会不会随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背上一寒,他不动声色地喝着酒,对她心生畏惧。不是什么信不信任的问题,如果什么都在她的眼皮底下,他还能做什么。想要试验是不是多久她都找得到他,但现在似乎没这个时间了,明天就是她大婚,就当送一份礼给她吧,浮遥邪气地想。
就在无颜大婚当日的凌晨,保护旧相的卫士发现了他的身体,颈上明显的剑伤带着未干的血迹,四周没有行凶者留下的遗迹。在这个时候,梅相所能想到的凶手,只有高高在上的赫连笈。他只有孤注一掷了。
宫内,一切照常进行着。无颜一大早就被翠纹挖起来带到镜前梳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地被红色掩盖,心中却没有喜悦感。充斥眼球的红色,似乎带着血的味道,她胸口微紧,手心像是沾上了腥腻的鲜血。吉时到时,红盖头挡在她眼前,她原本无神的目光越显得冰冷,婚轿沿着宫庭走了一圈,外面的热闹与她无关。脑中回转着路绕周边的布局,也许是最后一次回想,很快,她就要永远离开这里。
花轿停下,沿着铺好的红毯,她一步步走向绵延。纷飞的花瓣落在地上,她闻不到花香,却听到美好事物坠地的声响。沾染灰尘,被踩在脚步,原本在枝头自在盛开的花朵,纵然有刺也轻易成为别人的玩物。如果要这样任人摆布,还不做亮出爪牙,当凶恶的野狼,顺应本能而活。她的本能是复仇。不仅是自己的仇恨,还是国家的。老臣的期望,娘亲的疼惜,她不想要的,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强烈到直达她内心的感情,她接收到了。
行礼、敬茶,她看见赫连笈的表情,像往常一样笑着,没有松一口气的神态。明明应该觉得轻松的,她出嫁了,他就不会再有多余的想法了。按着他想要的发展,为什么反而像他才是受害者一样,这不是太可笑了吗,做了就不能后悔。她为了复仇抛下所有,即使有许多是她以前想要却不能得到的,她却从来不曾后悔。
端坐在喜床上,进去的人皆不靠近她,有厌恶的也在畏惧的。绵延在外面宴客,一直到夜深了才醉熏熏地回来。按喜婆的主持,绵延和她完成了一系列步骤,终于能单独呆在房间。房门关上了,她微低的头始终不曾抬起,烛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的胎记更加明显。绵延盯着她,却没有碰她的意思。沉默良久,他眉间的烦燥加深了,这个在他最失意的时候靠近的女子,他始终不能留下。
“无颜,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他冷淡地问,见她不语,他更加焦躁,“你知道吗,你是凤女,我为了江山必须娶你。但是我讨厌你,莹儿会死,都是你的过错。如果没有你存在,莹儿就不用死。”
红烛爆出火花,流下灼人的泪。无颜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语。绵延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她淡漠的表情是他没有见过的。目光微动,他按捺着胸口的烦闷,狠下心肠。
“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是很好的帝王。父皇的谋划这次要落空了,他杀了我最爱的女人,我杀了你也算扯平。你知道的吧,他喜欢你?”
“比不上喜欢他自己。”她平静的说,目光冰凉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不相干的人。
绵延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目光,冰的没有温度,却像是她本该有的目光一样。蛮横任性,对周围视而不见的人,心本来就是冷的。他伸手扣住她的喉咙,杀了她完成他的复仇,然后向所有人证明就算没有凤女,他也会是很好的帝王。本应该这样的,但是为什么盯着她明亮的眸子,他会下不了手,清澈的眼像是结了冰霜,难道她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对她,即使如此,她也嫁过来了。
“我……我很喜欢太子哥哥,所以太子哥哥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她曾这样说过。
手指微微发麻,他移开目光,却还是下不了手。为什么,他黑了脸,懊恼地皱眉。也许她比他所想的要聪明,但他不能留她呀,手指努力加力,却不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任何变化,她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连一点挣扎也没有。
“你不想求饶吗?”他略松开手,拖延着时间,想要加大自己的决心。
她目光平静,伸手轻按他的手背,“你不过仗着无颜迷恋你罢了。”
冷淡的语气像是说不相干的别人。绵延的怒气加重了,却狠不下心对她。
“你刚刚说复仇,杀了我的确是复仇。梅妤莹是我杀的。”
心情坠落冰下,他的目光失去暖意,原本松开的手一下子收紧,震怒的瞪着她,冒出血丝的眼涌上所有压下的痛苦,“是你,竟然是你!你以为杀了莹儿,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吗?”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按住他的虎口,轻松地把他的手拉开,她轻描淡写地说,“你高看你自己了。”
“你!”绵延觉得手上发麻,想挣脱却用不上力。心下暗恼,另一边的手脚正要向她打去,她不知什么时候拨下了头上的钗子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