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宫的马车上，无颜一直勾着绵延的手臂，目光水汪汪地看着他，想要讨他欢心。他压着眼底的厌恶，没有抽出手。快到皇宫的时候，他低头看向她，见她马上露出笑脸，目光颤了颤。

“无颜，今日的事不准跟父皇说，听懂了吗？”

“嗯，无颜明白。”她讨好地点头，又噘嘴低下头，“那太子哥哥不能再去见她。”

绵延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无颜戒备起来的时候，把她揽进怀里，“如果无颜听话……”

“我一定听话。”她竭力想向他表明自己的坚决，闪耀的目光清晰看到他眼底的轻蔑。微勾着嘴角，无颜好声道，“其实我不是小气的人，除了梅妤莹那些妖里妖气的女人，别人都可以。”

给她几分颜色，她真开起染房来了，他皱眉想，正好马车进了宫，他趁机下了马车，从紧跟在身后的无颜说，“你回去好生休息，我去向母后请安。”

“是。”她欠了欠身，甜笑着目送他快步离开。

这里离皇后的宫殿很远，两人还能一起走很长一段路，不过他早早跑开也好，她也懒得再应酬。抬头看了一眼徐徐下落的夕阳，被关在外面的白天隔在她的身后。暗处，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她，她保持着虚假的甜笑，在一个人的舞台上演着另一个自己。十五年，都是如此。摘下脸上的面纱，她孤身一人朝冷落的昭阳宫走去，翠纹许是有事绊住了没有来接她。至少她会来，为了监视，无颜自嘲地想。走了一段路，周围的侍卫多了，宫女太监为晚膳忙碌着，看到她都是匆匆瞥了一眼，没人停下来行礼。她一直装作没有发现，不过也是对所有人她都如此。迎面走来的丽妃没想过会在这儿碰到无颜，她的皇后交情甚好，常在皇后面前夸奖梅妤莹，无颜也听说过。

不想理会她，丽妃转头看向别处。擦身而过时，无颜目光微动。

“你站住。”她转头蛮横地说。

丽妃不理她，假装没听见，眉头皱了皱继续往前。

“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呀。”无颜冲过去拉过她的手腕，气恼地瞪着她，“刚才我走过去的时候，你哼什么哼？”

“本宫没有。”丽妃吃痛地拉下脸，“你放手。”

“没有……”无颜冷笑一声，“你还想赖，我明明听到的。”

“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还不把她拉开。”丽妃对左右命令道。

“是。”旁边的人不敢怠慢，都过来拉无颜。

“滚开，别碰我。”无颜冷冷骂道，朝丽妃啐了一口，“贱人，有胆做没胆承认。”

“你……”丽妃气得满脸通红，“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竟然羞辱我？”

“什么妃子，父皇根本不喜欢你，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挑眉道。

来拉她的人都低下头，丽妃更是气恼，伸手想教训她，却敌不过她的力气，被无颜按住了手。就算有人在旁边拉着无颜，丽妃也讨不到一点好处。转眼间，衣服被无颜扯破了，头发也被拉散了，无颜除了身上被旁人偷偷掐了几下没别的损失。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旁人也不敢劝，聚过来看热闹的却越来越多。翠纹估计无颜要回来了，来接她的路上却看到她和丽妃在打架，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她叹惜地想。

“郡主……”她拨开旁边的小太监，一个人架着无颜往后面拖，“郡主息怒，要是让太子殿下看见了，又要惹他生气了。”

“他才不管这样闲事。我只是看不惯妖里妖气的女人，有什么错。”她任性说着，手上的力气却收了。白了丽妃一眼，她威胁道，“贱人，以后小心点。”

丽妃气极，看她带人走了，气得直跺脚。

“娘娘，这事要不要跟皇后说，此刻皇上应该要往皇后那儿用膳呢。”侍候丽妃的大宫女小心建议道。

咬了咬唇，丽妃也不顾自己的妆容，边哭边喊地朝皇后宫里去。皇后正和太子说话，听到外面吵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丽妃哭哭啼啼地进来，皇后看她衣服散乱，不由吃惊。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皇后起身要扶她。

丽妃猛地朝皇后跪下，哭诉道，“皇后姐姐一定要替我作主呀。”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皇后好声劝她，示意左右一起扶起她，看她哭得像泪人似的，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泪，“怎么了，和哪个妹妹淘气了？”

“如此倒也罢了。”丽妃又哭了起来，“和姐妹都无关。是无颜！”

她一边哭一边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皇后皱眉，连旁边的绵延也听得沉下脸。才分开一会儿，她又惹出这样的事，这个女人太没分寸了，绵延恨恨地想，一甩袖要走。

“延儿，你去哪儿？”皇后叫住他。

“儿臣……”绵延咬牙切齿地握着拳。

“是呀，延儿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呀？”赫连笈笑着走进屋内，看到丽妃哭成那个样子心里有些不耐，“丽妃，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无颜……冲撞了她。”皇后轻描淡写地说，笑着想把事情掩过。

“怎么冲撞，她故意找麻烦。皇上，你看，臣妾身上的伤……”她走到赫连笈身边，撒娇地拉起袖子，露出被无颜抓红的手腕。

“委屈你了……”赫连笈安抚道，轻拍她的手，“朕知道是无颜的错，你念在她年纪小，你又是她的长辈，就别跟她计较。朕会慢慢教导她的。”

“是……”丽妃不情愿地应道，知道皇上一定不会罚她，谁让她是凤女，是国家兴旺的助力。

连皇上也这样说，绵延只得陪在旁边。皇后令人去丽妃宫中取了干净的衣服来，丽妃换了衣裳后，留下来一起用了晚膳。之后，皇上送她回去，一直到她宫里留到很晚。她间或提起无颜的不好，都让赫连笈一语带过了。在他眼里，不知轻重的女人没有好的，太知轻重如皇后般，又让他不放心。相比之下，他宁可选择蠢笨的，只要安静些就好。

走到无颜的宫殿时，她已经睡下了。翠纹忙进屋通传。不敢让皇上等太久，无颜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了。赫连笈很少晚上过来，她知道他的动向，对他的到来心里有底。

“父皇，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她弯着腰小心地说。

“无颜知道朕为何事来吗？”他坐下问，灯光下，看不清她脸上微低的表情。伸手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前面，他才这感觉到当年的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高挑的身材透着青春的气息，微散的发像少女慵懒的笑招摇着，她的眼眉本就生得极好，在灯光下更有说不出的动人，除了脸上的胎记，她还算颇有姿色。

“不知……”无颜小声地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他沉下脸，冷声问，“那你说丽妃的事是怎么回事？”

无颜吓得连忙跪下，“父皇，不是我的错，是丽妃先瞪我。我没有错。”

“无颜……”他冷喝一声，满意地看到她吓得浑身打颤。拉起她，他亲切地问，“既然无颜没错，朕不但不会罚你，还要赏你。无颜想要什么？”

“我……”她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轻轻摇头，“什么也不要。”

“真的不要？”他笑着问。

“不是，我要。”见他没有生气，她急忙反口，略一思索，她说，“我要……我要和太子哥哥成亲。”

“哦……”赫连笈略一思索，“也是时候了。”

她带着期待的晶亮眸子露出笑意，不等赫连笈看明白，她已经跪下谢恩。从他眼中移走的光彩，不知怎么地，有点不真实。他扶起她，望着她的眼，在满室灯光下，他看到她眼中闪动的光华深不见底。

“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她扑到他怀里说，轻环着他的背，微黯的目光陷入阴影。

“自己布的局，现在来后悔什么？”蛇灵不满地抱着她说。

她几时后悔了，她不会后悔，无颜目光微冷。赫连笈抱着她，如同以前给她点甜头她撒娇那样，怀里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初的婴儿，她已经长大了，任性野蛮粗俗，一如他希望的那样，但此刻怀中单薄又微凉的身体真的是白日乱发脾气的她吗，她哪里来那么多力气呀，他想，轻轻推开她。

“好了，无颜早点睡。”转身离开，他踏入夜中，才想起离开时没有最后看她的眼。回头时，她正低头恭送他离去，垂下的目光追着他的脚步，始终没有落入他眼中。

回忆埋葬了又如何，每夜复活继续从前。即使葬入坟墓也要爬出来的执念，是因为恨，她恨他。现在的他，又如何能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