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逃离得如此轻易,她可不信自个随手甩出一把药粉便能将骨七放倒,不过是想多为自己拖延些时间罢了。
可是他二人却真的没有追上来,只是以奇异的视线目送着自己逃离,却是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以,这两个自称也是骨家族裔的黑衣人,屡次三番来阻截自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从她这里套出些关于骨家的秘辛来?
看来这些事情果然是不会告诉骨家派出做暗卫的人知道的。但是既然如此,她琉璃可也是被派出的人之一,骨七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
更何况骨七对自己的态度也太过模糊不清了,似乎并不想使用什么强硬手段来逼迫自己,否则以他的身手,她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不会真的是念在自己是她的族内侄女的面上才这样宽宏大量罢……这样的理由连琉璃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仔细一想,骨七必然是从自己师父那里一无所获,才会转而盯上自己的。既然师父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一定也是有原因了,那么自个也要守口如瓶,看来以后还是要躲着他二人些才是。
好吧,其实她琉璃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脑袋里乱糟糟想了这许多,琉璃才突然忆起自己昨夜离开高孝瓘的起因来。
她不是要去找琤玙师兄临别时所赠的那支木簪子吗?可是经过这一夜的紧张,恐怕现在再想找也找不到了。
想到这儿,琉璃不由得皱了眉头,有些伤脑筋。
高孝瓘见琉璃依旧倒挂在窗户边,狭长锐利的双眸微眯,仿佛在凝神思考一般,原本高高束起的乌发便随着她微微的晃动前后飘拂,宛如一枝春日的嫩柳。
他突然觉得心底有些痒,仿佛被某人的发梢轻轻扫过一般,不清道不明的细微触感。
此时的高孝瓘尚处在朦胧初醒的时刻,一双还有些迷蒙的桃花眼盯着琉璃前后飘拂的长发,身体便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直接伸出手掌握住了那↘↘↘↘,m.▽.co■m
然后,突然发力一拉!
“啊——!”
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不可自拔的琉璃哪里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样神经质的一出,一个猝不及防,人便猛地从窗棂上摔落,砰地一声终于将高孝瓘震得清醒。
他闻声一愣,忙起身冲到床边急切地朝下看:“抱歉抱歉,琉璃你没事罢?”
“还……还好,没死。”
琉璃仰面躺倒在窗边的月月红花丛中,枯枝乱叶凌乱地遮了一身,面上神情无比绝望。
这个该死的高孝瓘,是不是前世和她有仇来的!
清晨的闹剧好不容易过去,琉璃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琤玙师兄此刻人就在邺城,正在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于茫茫人海重重屋宇中寻到她。
“你师父当真一消息都没有透露给你?”客栈里,见琤玙安顿好后便急吼吼抬脚要出去,九姬不禁开口问道。
琤玙有些焦心地摇摇头:“没有,师父若知道得很清楚,一定会告诉我的。”
“若此事真的重要,为何你师父不亲自来?”九姬却微微蹙眉,“你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你师父倒真的放心。”
琤玙怔了一瞬,先前他倒没有这样想过,可是经孟姑娘这样一,好像这的确是他第一次离开骨家,便被独自派往了这样遥远的地方,做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是……师父想要借此要我历练一番罢。”沉默了一会儿,琤玙才道,少年声音里却含了几分不确定。
“或许。”九姬闻言只淡淡道,却也不再多,“若要我帮忙便开口。”
琤玙头,又有些犹豫地看着九姬,嘴唇嗫喏一番,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转身便出了客栈。
九姬盯着他挺拔却依旧青涩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踏上客栈的木梯,毫不理会客栈里或好奇或惊艳的一众目光。
琤玙在已经开张了的坊市间穿行着,脑海中却还在凝神思索着九姬方才那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
当初琉璃离开,毕竟还是师父一路护送到了北齐,而如今他却能真正放心自己这样孤身来到邺城,寻一个几乎没甚可能寻到的琉璃,只为了提醒她不要与那个所谓的骨七来往?
这样的缘由,这样的事情,现在他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才觉得甚是不合理。
那么九姬无意间提醒了自己,当真是她无意的吗?
琤玙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孟姑娘,她是谁,她的来历,她的目的,自己都全然不知。
可是又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去信赖她,好奇怪。
等等!
琤玙突然在邺城的街头站定,险些撞到了人,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睛陡然睁大,盛满了不可思议。
难道孟姑娘是受了师父所托,所以才来与自己同行,为着能照应自己一二?!
琤玙细想了一路上九姬虽然话不多,但是有她陪伴,自己初出了骨家大门时的彷徨与不安的确减轻了不少,也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平平安安地来到了邺城。
而且孟姑娘,他此去北齐,可能以后便不会再回吴兴郡了。
所以……难道师父是真正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才要故意支开自己的!
可是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与自己的,还非要拜托了并不熟知的孟姑娘来帮衬自己?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师父的,那世世代代潜伏在骨家血液中的烈毒。师父,此毒至今无解,一旦毒发便是致命,所以骨家人寿数都很短,大多活不到五十岁。
难道师父的大限将至?!
琤玙猛地回过神来,拔腿便往与孟姑娘下榻的客栈跑去。
日上三竿,有春日和煦的暖光从窗棂透进,孟九姬却坐在一旁日光照耀不到的暗处,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个细长的物事。
冷不丁地房门却被人一把拉开,她倒没被惊着,只淡淡抬眼望了过去,果然是气喘吁吁的琤玙,额间沁了密密的汗,神情焦急。
“孟姑娘,”琤玙几步跨到九姬对座,“是不是我师父拜托你伴我一起来邺城的?我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孟九姬抿了抿纤薄的唇:“你猜到了?”
琤玙听她这样一,心中原本的忐忑却并非放松,反而更是悬起:“真的是师父拜托你的?”
九姬便将手中把玩着的东西往宽大的袖中一收,示意琤玙道:“坐。”
孟九姬也没有想到,骨十一那日竟会在自己离开骨家后不久便踏入了酒姬的大门。
“你要我陪琤玙一同动身前往邺城?”九姬蹙眉,她怎么也没有料到骨十一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按理来,他们简直是陌生人,他怎么会向自己求助?
骨十一眉头深锁:“若非我没有别的法子,也不会冒昧前来求问姑娘。只是觉得姑娘身手莫测,又与劣徒有几分交情,故而才出此下策了。”
“你为何要将琤玙支开到那样远的地方去,难道不准备要他再回来了?”九姬道,“要我陪他同行可以,只是还烦请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骨十一闻言沉默了些许,在酒姬香气缭绕的陈酿环绕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只怕……只怕没有几天日子可活了。”
“……”
“有些事情我本想着等琤玙大些了再亲自告知于他,只可惜如今看来却是没有机会了。”骨十一着,将个方方正正的包裹交予九姬手中,又道,“这东西极为重要,请姑娘挑个合适的时机,代为转交给他。”
九姬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先生瞧来并不年老,怎会自己大限将至了呢?”
骨十一默然,起来,他还是比十七幸运些。骨十七当年也是与他一同留在骨家的,可惜还未待娶妻生子便毒发,在极度的痛苦折磨中溘然长逝。
从亲眼目睹了十七谢世那刻起,他便晓得了自己将来也会有这样一天。直到那日骨玉夜间闯入骨家的藏书阁,却与他撞了个正着。
他打伤了骨玉不假,只是自己也同样受了伤,气血逆转间竟然有隐隐的毒发之兆。
这事他没有与琤玙,只是吩咐了琤玙去打些酒来,是冬至饮酒,实则是为了镇痛。家族古籍上有零星记载,烈酒对此毒有一定的镇痛功效。
却恰巧由此让琤玙结识了孟九姬。
“若他能找到琉璃自然是好,但是倘若找不到……”骨十一顿了顿,竟也一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倘若找不到,便劳烦姑娘劝一劝他,骨家的一切,命运也好复兴也罢,本就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还是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罢。”
“至于我家那丫头……”骨十一着,咳嗽得却愈加猛烈,接过九姬递过的米酒一饮而尽后才稍歇,“琉璃那丫头,便看自己的造化罢,人各有命,唉。”
他的声音带了淤血的嘶哑,听来竟是如此的苍凉。
“好。”九姬听到自己回答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