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不断给她擦着汗,给她嘴里塞着药片让她保持清醒,时小念清晰地感觉着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痛苦。
药片给的再多,时小念也疼到思绪有些混乱了,她的眼睛被强灯照得视线涣散,模模糊糊的,她见到宫欧的轮廓,手指忍不住抬了抬,可是什么都摸不到。
她和宫欧说过,等她生宝宝的时候,他要陪着她,一起见证宝宝的出生。
他做不到了。
而她不忍他做到。
就在时小念以为自己要永生永世沉沦在这种痛苦当中,她听到医生有些激动的声音,“已经开了,宫太太,你要努力啊,宝宝就快出来了。”
医生的声音很远很远,远的好像就像在海的那一面飘过来似的。
即便如此,时小念的精神还是为之一振,牙齿咬住嘴唇开始努力,她一定可以的,为了宫欧、为了小南瓜,她一定可以,说什么都要可以。
她像是完全沉没在海水里,然后再度拼命地往上挣扎,迎着无数的大浪想朝岸边看去。
岸边……有最美的日出。
医生们和封德不停地为她打着气,时小念回想着自己生双胞胎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只要能把宝宝生下来就好了,小南瓜在等她的努力。
时小念咬牙挺着,一遍一遍地试图从大浪中挣扎出来。
她听到医生的惊喜声就更加努力,听到一丝叹气声她就害怕极了,这种心态让她已经找不到自我。
身体被无数遍地撕扯着,像是碎成了一地碎片。
楼上的卧室里,宫欧躺在床上沉睡着,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额头却莫名地冒出一层冰冷的汗水,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楼下的手术室,封德再一次给时小念擦掉汗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小念发现自己再也使不出力来,医生们一遍遍地叫着她用力,“宫太太,孩子小,好生的,很好生的,你再努努力。”
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拼命宽慰着时小念,早产的精神压力本来就大于正常顺产,加上时小念受过一些外伤,疼痛加倍。
努力,努力。
时小念拼了命地用力,头从手术台上仰了起来,刺目的强光下,她看着医生将一个个沾满鲜血的棉团扔到一旁,那些鲜红的颜色让她呆住,冷汗淌进眼睛里,迷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
宝宝怎么办,宝宝要怎么办……
她无力重重地倒下来,封德走到她的身旁,看她这么辛苦忍不住道,“小念,我还是把少爷叫起来吧。”
少爷在,她的意志力会更强一些。
“不,我可以的。”
时小念虚弱地开口,躺在那里再一次用力,一次次地挣扎,一次次地泄力,再一次次地清醒,来回挣扎。
手术室的门被一遍遍敲着。
鼓励着时小念的封德不得不走出去,时小念躺在那里视线模糊地望去,眨了眨眼,那是宫家的保镖,他探头在封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封德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抬起手加着动作说了什么,那人便神情紧张地离开。
出什么事了?
封德回过身来,见时小念看着他,立刻换上一脸轻松的表情,“保温箱到了,检查过一切正常,血袋也全部到齐,你就安心生产。”
“是不是兰开斯特的人追来了?”
时小念喘着气问出来,今天晚上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又是枪战又是激烈的撞车,不但她没了,连比特也一并不见,兰开斯特一定会狗急跳墙,要朝他们袭卷一波的。
“没有的事,外面我都安排好了,不会给他们留下线索找到这里的。”封德说道,“之前双方相互制衡,他们今晚绝没有能力把1号区给炸了,所以你放心。”
“……”
放心。
让她放心的话,他的眉头为什么皱得那么紧。
时小念不安地想着,又一阵疼痛撕心裂肺地传来,每当她以为这种疼是顶点了,下一波总能让她刷新自己的知觉。
这些大浪……真的快覆没她了。
在外面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时小念使完最后的力倒在那里,脸色惨白如一张死人的脸,头发完全湿透了。
“生了!快送保温箱,快点。”
医生有些激动地大喊起来。
闻言,时小念挣扎着想要抬起半边身子去看一眼,人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了,她躺在那里只能稍微看到宝宝被包在一张白色的毯子上,一个女医生双手拢得很紧就能托住,看起来是非常小非常小的一个生命。
太小了。
那么小要怎么活下来。
时小念害怕地呼吸着,嘴唇在颤抖着,封德欣喜地告诉她,“是个男孩,现在送去保温箱了,好好的呢,你不要担心。”
好好的?
“他为什么不哭?他为什么不哭呢?”
小孩子生下来不都会哭的吗,为什么没有哭,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
时小念情绪失控地去抓封德的手,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封德连忙安慰她,“太小了,宝宝太小,还要放在保温箱里养着,不过看起来很健康的,真的很健康。”
他一再安抚着。
闻言,时小念这才半信半疑,人躺了下来,漫天的疼痛好像消失了,真好,宝宝生下来了。
时小念松开了手,静静地躺在那里,虚弱地看着封德,“义父,我想快点去看宝宝。”
“好,马上就处理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封德替她擦着满头的冷汗说道。
“嗯。”
时小念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根本扬不起来的笑容,宝宝还活着,宝宝在保温箱里,宫欧一醒来就能看到孩子,不用看她这么痛苦,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时小念安静地躺着,等待离开手术台的那一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还是会有一阵阵的抽痛。
医生们迟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大概是刚才用力过度,现在的时小念逐渐有些意识模糊,眼睛几度想要阖上,她的眼皮一下子一下子往下搭着。
医生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她也听不太清了,好像封德还在和她说振作一点。
振作什么,宝宝生下来,现在不需要她用力了不是吗?
“砰、砰、砰。”
外面的枪声突然频繁地响起来,明明应该是刺耳发聋的声响,为什么她听着那么模糊呢。
枪声。
兰开斯特打来了。
“好了没有?”时小念弱弱地出声,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快些转移,都到地下水道去。”
安排在这里生产就是为了能够安全撤离。
封德朝她看来,眼神有些悲悯,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太清,只见他们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还是站在那里。
时小念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直到她在枪声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医生焦急的医生,“快快快,再拿血袋,这血出得多了!”
早产。
大出血。
这几个字在时小念的脑袋里飘过,那一刹那,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生下这么久还不能离开手术台,为什么外面全是枪声了,大家还不撤离。
大出血,孕妇大出血……
时小念就这样平躺在手术台上,像是一条被大浪拍上岸的鱼,僵挺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到一丝希望。
枪声还在响。
医生们还在坚守岗位。
时小念忽然清醒了很多,发现那枪声正离他们越来越近,最近的就像响在窗外一样。
她必须做点什么了。
这一刻,时小念突然庆幸宫欧睡着了,不用直视他漆黑的双眼,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背叛自己的承诺。
她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义父。”她出声,封德立刻走到她的身旁,换上一副较为轻松的表情,“没事没事,只是缝合一下小伤口,很快就好了。”
“听我说。”
时小念一字一字说道,吃力得不行。
“好,你说。”她的声音太小,封德弯下腰,附耳到她的唇边。
时小念躺在那里,慢慢开口,“第一,派人马上把宫欧、比特、宝宝从地下水道撤离,离开1号区,不能再等了。”
宫家的两个主人一个躺在手术台,一个沉睡,即使叫醒也随时会昏醒,在这样的情况下,宫家下面的保镖不会有多少士气的,交锋起来占不了便宜。
还不如保命。
“……”封德身体一僵,正欲说什么又听时小念气虚地道,“第二,现在就把我转移到地下水道里,是现在,不是等一会。”
她知道,他们现在谁都不敢移动她,可再这么呆下去,这里所有人都会给她陪葬。
封德皱了皱眉,道,“小念,这里还很安全,外面只是……”
“我是宫欧的妻子,他睡着,这里听我的。”时小念完全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在用力,“义父,如果你不听我的,现在……就放弃我吧。”
别再救她了。
大出血,她的一只脚已经在踩在鬼门关了,她不要这么多人为她再送掉性命。
“小念……”封德震惊地看向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