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原侯府,岳氏担心赵如珝的身体,又知道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所以也不让封颐留下来在跟前伺候,打发他们回去歇息。至于那两名宫女,既然皇后娘娘言明了是派来给封颐使唤的,自然是将两人安排在他们的院子里。只是,皇后派了这两人过来,又岂止是供使唤的那么简单?
岳氏一想到此处,只觉得脑门生疼。
"父亲。"赵如珝却没有走,"儿子有话与父亲说。"
平原侯此时也有些累了,闻言只是揉了揉眉心:"你说吧。"
"请父亲到书房容儿子详禀。"
书房?需要到书房去谈的事情,那么就不是府里的平常事,而是很重要的事情了。平原侯蓦地想起今天在太极殿时听见的一些消息,揉着眉心的手指一顿,看着儿子:"为父累了,晚些时候再说。"
"既然父亲累了,儿子就在这里说。"赵如珝道。
这小子,倒要挟起父亲了。平原侯暗暗叹气,起身走了出去。
赵如珝跟在他身后离开,父子两人来到书房,赵如珝吩咐伺候的小厮上茶,便直接问:"父亲今天在皇上那里,可听说了什么?"
果然啊!平原侯又叹了一口气。儿子想问的事情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他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赵如珝,虽然神色平静,语气从容,但是一双眼睛里掩不住焦急紧张。
"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平原侯沉声道。
"父亲既然知晓儿子的心思,还请父亲莫要隐瞒着我。"
"事情太过突然,我也并非完全清楚。你稍等一会儿。我让傅俊前去打探,估计晚上就能知道消息了。"
父亲已经这么说了,赵如珝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秋日的天气似乎跟春夏一样反复无常,父子两人在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秋风萧索,似乎要下雨了。
一名护卫打扮的青年男子飞快地来到外院的书房,大步从书房敞开的门走进去,对着屋中的两人行礼:"傅俊参见侯爷,参见世子爷。"
"回来了。"平原侯坐在梨花木书案后面,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探得消息回来,当下沉声问:"打听出什么了?"
平原侯多年来深居简出,当年在军中的下属这些年来也尽数被先皇和当今皇上渐渐调离京城,在宫中的耳线更加有限,所以消息并不灵通。
前几天突然听到消息,皇上下旨将废太子下狱,抄了封家。封文箴为此夫妇惨死,族人被关进大牢,但是其中的诸多要节却并不清楚。平原侯不敢将此事让儿子知晓,便以即将成亲为由,半个月以来不许赵如珝出府。只是纸包不住火,今天在太极殿,赵如珝还是从皇帝和朝臣的议论中听见了一些。
傅俊喘了喘气,为了打听出这些消息,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幸好此事在京城传得风风雨雨,想要打听出来倒也并不多难。
"属下打听清楚了。皇上近来一直龙体有恙,太医院换了几副方子都不见好转。十天前,宫中有人秘密告发废太子在囚禁之中心怀怨恨,以厌胜之术诅咒皇上。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从废太子的住处搜出了行厌胜之术的小人,还搜出了几首大逆不道的反诗,以及废太子暗中勾结封文箴等大臣准备行刺皇上的来往书信。信上除了写明他们如何预谋安排,打算何时何地如何动手,还言及了五年前皇上亲自西征废太子奉命监国之时,竟然暗中接见了西戎的使者一事。皇上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将废太子打入天牢,抄没封家以及相关的所有大臣。"
"废太子曾经暗中接见过西戎使臣?"平原侯心中一惊。当时皇上正和西戎打战,废太子却接见偷偷接见西戎使臣,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别的罪名不说,光是这一条就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可是,废太子心存不满诅咒皇上,还密谋造反?这怎么可能?即使废太子确实有谋反之心,然而无权无兵,靠什么起事?当初他是一国储君,又许多大臣拥戴之时都未曾谋反,今日一无所有,怎么可能反而有此想法了?废太子和封文箴再蠢,也不至于蠢得以为无权无兵就可以翻天覆地吧?
"原先的东宫属官都被皇上下令监禁起来,凡是以前和废太子走得近的大臣也不统统不能幸免。今天早朝,皇上下了旨,明日午时在菜市口处斩封家一百口族人,以儆效尤。封家的旁支,男丁判处流放,女人孩子没入教坊。凡是信件上涉及合谋造反的人统统抄家问罪,最轻的也是判处流放。"
平原侯听完,许久都默然不语。
封文箴自太子被废之后就被皇上罢免了官职,虽然并未被问罪,可是谁都清楚,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他,只因皇上绝对不会容忍眼皮子底下有忠心太子甚于忠心他的臣子存在。
只是那合谋的信件...
平原侯脸上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太子已经被废,还被禁足,且封文箴只是被罢免的闲人,既无兵又无权,谁会听他的安排参与谋反?傻子吗?说到底只是将废太子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借口罢了。而废太子谋反,说白了只是皇帝清洗朝臣的一个借口。
"张家呢?"赵如珝带着一丝冷意的清朗嗓音在书房中响起。
平原侯精神一振。对!张家!在这场争斗搏杀之中,最重要的不就是张家这枚棋子吗?
傅俊说道:"回世子爷,张家倒没什么事。"
"哦?"赵如珝挑了挑眉,"真的没事?"
"是的。今天早朝,皇上对张尚书的态度比平常还要好,甚至还询问他如何处置关在大牢里的那一百口封家族人。张尚书说得头头是道,皇上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了张尚书。"
"他怎么说的?"
傅俊想了一下,道:"张尚书的意思是,废太子原本性情平和,仁孝谦恭,好学聪敏,是因为有像封文箴这样心怀不轨的大臣在废太子身边,废太子才会仁孝尽失,欺君犯上,所以应对废太子的同党一网打尽。正是他奏请皇上将封家一百口处斩的。"
听到此处,平原侯忍不住心里微微发寒。
张峦虽是这几年才开始上位,根基尚浅,可是手段之狠绝实在是不容小觑。难怪短短五年就能从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六品小官,一跃成为了吏部尚书,皇上身边的宠臣,甚至踩着封家人的尸体扳倒了一国储君。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狠手辣,就连他这个在军中见过无数死伤的人也觉得心惊胆寒。
也许,他就是缺乏像张峦那样对狠辣绝情,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当年若是能狠心...
平原侯不敢在想下去,怕想得多了,就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他现在只是一名闲散侯爷,无兵无权,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此处,他还是不甘心地握了握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