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烟璃的行为可以算是相当无礼的,她没有下跪也没有安安分分的问好,反而挑衅般的直接向沧溟帝打招呼。
按照皇宫的规矩,她这样,完全有理由拖下去关押起来。
明黄色的威严身影听到声音,年迈的容颜稍滞了滞,他打量着她,原本清明的神色渐渐迷离,气势尽褪,他的表情令人不解,更令沐烟璃疑惑。
那表情,从严肃,迷离,惊异,到狂喜,再到奇怪,最后到了失落,又恢复了平常。
“纱儿…?”只见沧溟帝愣愣的看着她,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帝王所持有的尊严,就如一个失了情的男子。
对。因为失情而语气不确定有些颤抖的男子。
沐烟璃纵然心里有疑问,也如数吃进了肚子里,这种时候,这种气氛,还是不要轻易打断的好。讲不定还能挖出点消息。
“赫连纱?纱儿?”
沧溟帝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盖喜悦,他有些激动的步下一级级大理石阶梯,那泛老的容颜,更显出了一道道细微的皱纹。
如果此刻一个年迈的中老男子,望着你亲昵地喊着别人的闺名,还很激动,相信不管谁都会觉得这一幕十分怪异。
沐烟璃后退一步,提高了音量,“我不认识什么赫连弥纱,我是沐烟璃,太子殿下从外带回来的女子。皇上请我来的女子。”
听到这已万分明了的解释,沧溟帝作罢,他本来就怀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心里,如今他更是失了魂一般跌落在龙椅里。
“是啊,怎么会是呢,怎么会是呢,她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她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
又是自欺欺人啊…
沐烟璃面上波澜不惊,从容不迫。
“沧溟君主。”
她又淡淡的唤了声,叫醒了沉浸在过去年轻岁月里的男人。
可惜,韶华落尽,年华不复。
沧溟帝模糊的眼神慢慢清晰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浓浓的哀叹。
“你便是五儿带回来的女子?倒难怪五儿会如此上心。朕找你没什么事,只想随便问问你。”
“沧溟国君,请讲。”
“一直生活在西凉,沧溟住的可惯?需要什么跟朕提就是,将沧溟当作你的一个家吧。朕即日就封你为沧溟的公主。”沧溟帝面带慈祥,非常友善的说着。他面上绽着和蔼的笑意,有些落寞。
沐烟璃对沧溟帝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微微愕然,沧溟帝这神情这举动…
可能只有他自己不觉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堂堂皇帝,一下子笑的和煦万分,甚至可以说是春花灿烂,还讨好自己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姑娘?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
沐烟璃仍旧很镇定,她不管不顾,打了个哈欠,悠哉味十足。
“沧溟国君,我不需要这些。澜风小榭很好,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说罢,她转身离去,思绪却早已飘离万千。
“还有。”她忽然回首,轻轻一笑,“请国君暂且保密我是西凉人的消息,还有用。”
“去吧,朕知道了。朕不求什么,只希望你对五儿…好些。”沧溟帝将手负至背后,淡淡的扔出一句话,转身又坐回了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他打开一本奏折,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他是帝王,一国的君主,不该如此。
沐烟璃走的飞快。
刚才沧溟帝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着谁。若她没想错的话,沧溟帝今天应该是给她一个‘提醒’一个‘忠告’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忽然间对她万般迁就,万般讨好。
呵…那个叫做赫连纱的女子,又与她有关系么?
似乎说是,死了16年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啊。
也越来越不往计划好的道路发展。
……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浑水摸鱼的人来说,那肯定是眨眼间就到了沧溟帝命人准备的接风宴。
要说这接风宴呢,中间倒是出了点让人匪夷所思的变故,原本计划举行一天的宴会改为举行半天,上午则改成了册封公主的大典,被紧急通告的众人纷纷惊疑不解,这好好的哪来的公主要册封?
于是宫中上上下下又一阵忙活,喜庆的像是哪位王孙公爵娶妻了。
是了,昨日沧溟帝所说,要封沐烟璃为沧溟公主,虽然被沐烟璃果断拒绝,但是沧溟帝却一直记在心里,执意想要对她好些,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也不管不顾对方是不是愿意,这事也就这么仓促间定了下来。
沧溟帝在早朝就宣布了此事,他不顾众臣的反对,执意下了圣旨,美曰其名为此女子是将来的太子妃,为人识大体,聪慧机智,善良可爱,总要享受荣华富贵的,他见了也犹为欢喜,想着要给这未来的儿媳一个配得上自己儿子的身份,这才有了封公主大礼。
朝中各大臣无一不喧然,都道这沧溟帝宠太子真是到了无边无际的境界,太子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要,偏要这外来女子,外来女子没有身份怎么办?那便赏赐给这外来女子一个匹配的高贵身份。
三皇子和二皇子听说此事,据说三皇子当即抛开了美人砸了桌子,而二皇子则一笑而之,打开了那把不离身的扇子,漫不经心的扇了扇,高深莫测。
封公主也不算是件小事了,更何况与这名响七国的沧溟太子有关,京城里立刻炸开了锅,纷纷传这女子好福气,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朝中各大臣的千金,心碎了一地不说,却还个个怀抱着一颗少女的春心,希翼着下午的接风宴可以被看上当个侧妃也是好的。
而被全城人议论的主角,沐烟璃,此刻正在不紧不慢地换着衣服,精细的打扮着,脸上没有丝毫的不乐意。
她先前是拒绝了沧溟帝的好意,那只是她不愿与沧溟扯上太多的关系,现在人家都定好了亲自送上门来,自己去参加个公主大典就可以了,哪里有白送都还不要的道理?况且这是他们沧溟国的一厢情愿,她沐烟璃可没要求什么,更不用提欠人情什么的问题。多个身份也就多个保险,她乐得其成接受这份礼物。
不过…那可不代表她承认自己就是北辰染的太子妃。
一个公主的名号来换她做太子妃?恐怕一般女子早就乐死了吧。可是,不好意思,她沐烟璃还没这么廉价。虽然…这沧溟国太子天吟若舞的正妃,消息传开必定会轰动全天下,得到各国的关注…并且…恐怕全天下也没什么女子的身份比这个更虚荣高贵的了…
哦,不对,苍穹女王的身份要比区区太子妃高很多,可是,人家即便有男宠,也未必有天吟若舞这般绝色完美的呀?
唉,可惜了,可惜了。
沐烟璃静静的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取过了前面婢女送过来的首饰,细细的看了看,最终挑选了一支一片片小叶子样的琉璃色的发簪,那叶子有许多片,颜色不一,色彩斑斓,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微微牵动嘴角笑了笑,然后指甲在上面轻轻一抹,这才小心的插在了头发里。
总要做好最万全的准备,不是么?
她轻巧地站起身,转进山水墨画的屏风后,随意般的取出了一条宽绿色的素练,上面绣着翻滚的图腾,她微微一笑,把素练紧紧地缠在了腰上,又披上一件半透明的外衫,这才作罢。
腰上的宽练与头发上一直不曾取下的发带相映成趣,不了解的人定以为这不过是为了好看,点缀装饰用的罢了。
她莲步轻移,推开房门,看着屋外等待着她的人。
果然不出意外,那一抹安静却又艳丽的让人不可忽视的紫色,还有一干婢女。
北辰染看着她的装束,柔柔的笑出了声。
“烟,你以为这是出去厮杀么,只不过是个公主典礼罢了,素练没有必要的。你这般裹着,只会引人注意,不出意外,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那晚出手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忽而一片静默。
沐烟璃扑闪着双眼,没有说话,她倚着门,像是思索了一番,最终又一声不吭的关上了房门。
但愿…是她多虑了?
她靠在薄薄的门板上,闭了眼,小歇了一会。最终将手伸向衣衫。
她突然伸手用力一拉,不耐烦的再一抛,绣着银丝的素练就这么静悄悄的又回到了原处。紧接着,她又是随意一扯,发带掉落,三千浅丝尽散,散发着清新的栀子花味道,服帖柔顺。她毫不珍惜的将发带捡起一扔至屏风背后,再次走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理会房门外的人,而是径直走向了迎接着她的步撵。
“起驾吧。”
她淡淡的吩咐,步撵在摇晃中慢慢升起,然后稍稍平稳的向前移动。
无聊的事,总算要开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