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系昆之山，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有人衣青衣，名曰皇帝之女魃。蚩尤作兵伐皇帝，皇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然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皇帝，后置之赤水之北。

——《山海经大荒北经》

苦女背着在后世看过的《山海经》中关于旱魃的片段。

“短短几句，摘头去尾，毛病不少。”阿筮给出十二个字评价。

“是啊，原本是天女，因为黄帝请求才下凡帮助，赢了战争，却不是英雄，而是被所有人厌恶的旱魃。寥寥几句写出经过，却不道出背后原因，就是那些人装模作样，拿来蒙蔽世人的东西。”苦女点头附和。

“而且，原本的仙姿神女，最后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抚着阿筮的脸，仿佛就是一层褶子包着尖瘦的骨头，头上无一发丝，身子也是干瘪，仿佛拆了布条的木乃伊。

“所以，我来了。”阿筮看着水面倒影中，那个磕碜的人，手指轻搅，荡起片片涟漪，花了倒影。

可是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时间，她穿过来的时间正是女魃自杀的时候，黄帝也已经因为人间的丰功伟绩升上九重天，被人类尊称为“中华始祖”。

原本与女魃有关的人物成仙的成仙，死的死，人间早已经没人，所以旱魃连怨恨都没处使，才绝望地自杀。

“不过，旱魃身上的力量还真是受不了，这方圆百里，恐怕都寸草不生吧，难得这条河还坚挺地流着，虽然，水也是热的。”苦女抚摸着赤水河水，微热的河水划过指尖，温温热热，还有些痒，她收起手说道。

“也是伴着她唯一的‘活物’，然而，这种生活到底还是绝望的，最后还是选择自杀了，可怜可叹。”同是天涯沦落人，苦女不免能感受到旱魃那种绝望。

这话题有些沉重，阿筮转移话题，看向坐在赤水岸边的小癸，她抬头看着阴沉沉，但就是不下雨的天空，抬起的小脸上泪水直流：“她一直都这样吗？”

“是啊，从来到后就第一时间看天空，寻找太阳。毕竟，这里就是她的家乡，虽然，时间偏了一点点。”苦女很是怜惜。

似乎老天都在折腾小癸，好不容易来到家乡，日子还在后羿射日后，她的哥哥姐姐全部死亡，还偏偏碰上阴天，唯一剩余的太阳不出门，她只能坐在这里满心期待却又不得圆满。

“正是因为旱魃能力在衰弱，干旱能力没那么厉害，积攒了几百年的雨水恐怕会迫不及待地补上，这几天都不会有太阳出现。”阿筮看着天空，上面阴云密布，被风吹成一团，聚在一起越滚越大，越滚越黑，偶尔还有雷声在云层里轰鸣，电光四射。

“是啊。”苦女哀叹，来到小癸面前，抱她起来：“你暂时是看不到他们的，别在这里哭泣等待，你何不自己去找他们。”

“苦女。”小癸埋在她的怀里，闷闷的声音透出来：“我想他们，想哥哥姐姐，想母后，想起母后在汤谷帮我们洗去铅尘的温柔，想起与哥哥姐姐们在扶桑树上嬉笑打闹的开心，我好想好想他们。”

“听说还剩下一个太阳，主人，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她侧过头，泪水盈满的金色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阿筮，眼露哀求。

阿筮看看天，目光穿过乌云落在九重天的位置：“可以，顺便，我也要上天一趟。”

“谢谢主人。”眼中泪水滑落得更甚，她埋进苦女怀里，不一会儿，苦女的胸前就润湿了一大片。

这是高兴的泪。

《山海经海外东经》里有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汤谷位于日出之方位，东方之初。

阿筮他们随着小癸的指点一路向东，走过万千山河才接近汤谷。

越接近汤谷，小癸越是紧张。

他们在离汤谷最近的小村子里住下。

月色当空，小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东方，思绪飘远。

“你这次去想好了怎么面对他了？”苦女坐在她身边问道。

屋里，阿筮端着热蜂蜜牛奶，透过窗户注意着这边。

小癸一愣，迷茫看向苦女。

“后世有记载，传说是你们十兄弟调皮，一同上天，所以帝俊赐给东夷族首领后羿红弓白箭，就是射杀你们，最后如果不是帝尧阻止，恐怕这天上太阳会全部落下吧。”

小癸沉默，袖子下的手握紧，指甲嵌入皮肉中，感觉不到疼。

良久，她才说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他的心中只有那些信仰他的人类，还有这万里山河，人间百事，何曾有过我们的一席之地。我们十兄弟自从出生，就被授予天职，每日升于汤谷，落于虞渊，一日升空，其他太阳必须不能离开汤谷，日子乏陈，只有母后整日陪着我们，他连汤谷的边界线都没踩过，会做出那种决定，不足为奇。”

她声音轻轻的，淡淡的，看似不在意，然而，声音背后，还是隐藏着悲伤，甚至是恨意。

比起那个只是听闻而没有见过的父亲，她的心更偏向于与她长年在一起的哥哥姐姐，对于下令射杀他们的帝俊，怎能不恨。

“不说他，这次，我只是想回去汤谷看看，看看母后，看看哥哥，如今天上的太阳是我九哥，壬。现在只有他一个太阳，肯定很辛苦吧。”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站在高山之上的东夷首领，挽着红色大弓，闪着刺目光芒的箭头一一对准他们，一支又一支，挡住她的哥哥姐姐随着他手中的弦松开纷纷跌落大地，他们慌张，他们求饶，可是，那个人在人类的恭维崇拜中虚荣心暴涨，根本不听他们的求饶，利箭无情地穿过哥哥姐姐的胸膛，他们无处可逃。

最后没办法，剩下的哥哥姐姐才拼尽神力打开一个空间细缝，九哥壬把她推入空间细缝，八姐辛分出一个化身演变成她，瞒过后羿的眼睛。

她活了下来，可是，哥哥姐姐们，除了壬，都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