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笑得一笑,俄而方道,“耿头领说笑了,我王鼎不才,岂能出得这般手笔,资君潦倒?”
耿占云岂知游说不易,也不问何为放弃。
垂下眼帘,淡淡而笑。
边上随侍耿勇出声道,“王公过谦了,我等来偃师沿路就曾打听得王公曾以低价购得无数米粮,想是好待得眼下这等困厄时候囤积趸售,高价卖出,这等未雨绸缪,高瞻远瞩,难怪能彀得这富可敌洛,人人称羡的雄财伟业。王公之才,有目共睹,区区小意想必也自然不在话下。”
王鼎怫然,面上倒还算和缓,“你倒是把我王鼎查得仔细。”
耿勇噙笑,微微低首,“知己知彼,胜算乃大。否则,我家主公也不会不远千里找来偃师与王公共襄大事了。”
“共襄大事?”王鼎睥睨,“只怕是襄王徒有梦,神女本无心。”
什么意思?说他石碑烤火一面热的么?
耿勇笑比哭还难入眼,“识时务者乃为俊杰,耿勇相信王公定不会那般鼠目寸光,不知抬举的。”
言语之间已然起了冲撞。
“耿勇!”耿占云忙出声喝断,“怎么跟王公说话的?”
耿勇为主公这一声喝断而噤默不语。
耿占云方又语王鼎道,“手下不会说话,都是耿某调教无方,得罪之处还请王公多多海涵呐。”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么?
王鼎气郁得很,只当场不好发作出来。
又听耿占云高谈阔论道:“王公,今时乃云楚多事之秋,边患先生,内乱后起,朝廷自顾已是无暇,又谁人理会得眼前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地里颗粒无收,饥民饿殍遍野,木朽水枯,薪断粮绝,百姓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更有甚者,炊骨易子而食。
这等悲惨景象,耿某实在不忍坐视不理。可以我一人之力,又不能够力挽狂澜,更救不得百姓于水深火热,故而,我才于许昌聚义,摇旗呐喊,却不想这振臂一呼,八方响应……”
耿占云道:“这等悲惨景象,耿某实在不忍坐视不理。可以我一人之力,又不能够力挽狂澜,更救不得百姓于水深火热,故而,我才于许昌聚义,摇旗呐喊,却不想这振臂一呼,八方响应,从者如流。
我率领的起义军慢慢的开始壮大,可奈何,我等皆是穷苦出身,剡木为矛,草根果腹,凄然不可言表。素闻王公豪气,最好仗义疏财,故耿某今来偃师,乃是想求得王公入盟,坐我清云寨的第二把交椅,共同统领起义军。只不知,王公意下如何啊?”
什么?邀他也入伙去做那山寨的草寇?
还统领起义军呢,是一起做云楚的反贼吧?只为了一己私心想累他落水是真,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的。
王鼎苦笑,不甚耐烦,“耿头领的一番美意王鼎心领了,奈何王鼎只会经商,不懂治兵,耿头领还是另请高明罢。”
耿占云续言道,“耿某的意思,只需王公困厄之时资我一臂之力,并非是要王公弃了平生经营而与我一道吃苦去。王公大可安安泰泰的继续坐镇偃师经商,过你的太平日子,朝廷优待,王公皆可往来,此乃操其两权耳。”
“操其两权?”王鼎简直不可思议,“你要我一脚踩两船?只做你幕后宾?”
耿占云笃定非常地点点头,“明里,你始终只是一个商人王鼎,于云楚无妨无碍;暗里你却是我清云寨里的二把手,可与我共权大事。
事成,江山你我平分,富贵天下共享;事不成,耿某自认命该如此,毫无怨言,绝不累及王公分毫。
我独魂陨黄泉,而君器物钟磐自若,又何患有失?”
王鼎缄默,冥思之色,隐透了几分心动。
耿占云看在眼里,而幽幽叹了声气,又道,“耿某有闻,天地以弘济为仁,君道以惠下为德。
若非,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朝廷无道,不能惠披苍生,勋流后叶,更吝啬于广开门路,招贤纳士,我耿占云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王鼎度其说话,言语间才气逼人,见识高远,又听那句“广开门路,招贤纳士”而恍然有所颖悟,“难道,耿头领也?”
不言已明。
耿占云把头一点,侧首喟叹,“说来惭愧啊,耿某自弱冠之年伊始便坚持参加科考,至今十几余年,场场赴考,始终是屡试不第,壮志难酬呐。”
闻之若此,叫王鼎由不得心头一动,不想,却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恨晚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不禁起身安慰耿占云道,“耿头领莫要难过,不肯广开贤路乃是云楚自取灭亡,我等又何必悲伤?我等虽出身贫寒,门第低微,可又哪里还比不得那些个出身世胄高门的王孙子弟了?凭什么他们生来就命好,父福子享,青云直上?”
王鼎不禁起身安慰耿占云道,“耿头领莫要难过,不肯广开贤路乃是云楚自取灭亡,我等又何必悲伤?我等虽出身贫寒,门第低微,可又哪里还比不得那些个出身世胄高门的王孙子弟了?凭什么他们生来就命好,父福子享,青云直上?”
王鼎话才落下,耿勇便出了声,慷慨激昂着道,“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等又哪里做不得人上人了!”
王鼎看他一眼,已是前嫌不计,冲他淡淡一笑,转向耿占云续语道,“夏邦不安,伊尹归殷;殷邦不和,吕氏入周。朝有兴衰,时有顺逆,王鼎又岂能不明得时务?只是……”
王鼎一顿,立引得耿占云赶忙起身追问,“只是什么?”
王鼎握住耿占云布满厚茧的双手,殷切道,“只是,兵革已后,奇旱突袭,民皆无力,身心俱疲,必定人心厌乱。其事甚明,一也。
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孰又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耿兄于白刃之间?此又其事甚明,二也。
王鼎肺腑之言,还望耿兄略加三思啊。否则,一步棋错,满盘皆输,又何得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敝?”
一句耿兄,唤得耿占云心头暖彻,当即回握住王鼎双手道,“贤弟莫要忧心,云楚未消外患,先生内乱,此无异于自取灭亡。
放眼朝野上下,举足轻重者,据重位而倾;贤明高节者,执大节而失。各为一己之私,藏头掖尾,明哲保身。
放任着芸芸黎庶生死于不顾,而为了一个皇位不惜手足相残,父子反目,这样的王,这样的君,又何德何能再奢望受得天下百姓爱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云楚肇造整六八,怕已是国祚难长。又一个大纪轮回到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至于非我族类,其实也不难收买其心。”
耿占云言语间眉梢飞扬,底气十足,显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古贤有言,道是:鱼悬由于甘饵,勇夫死于重报。故荆轲慕燕丹之义,专诸感阖闾之爱,匕首振于秦庭,吴刀耀于鱼腹,视死如归,岂不有由也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