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相府门前巧遇,那也算是你我有缘,不若本小姐就亲自领你进去罢。”
刘病休有闻,自忖于心,默默躬身,“多谢小姐。”
管家魏忠尚不在状况之内,听小姐说要亲自领人入府,这就郁闷了,“小、小姐,我等还未及禀告老爷,这么就放了人进去,要是老爷怪罪下来……”
魏牡丹纤手一摆,径提步而前,目不斜视着道,“老爷若要是怪罪下来,那你就说是本小姐给他举荐的人才好了,本小姐给他找的人,他看一眼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拿你们问罪的,放一百个心好了。”
魏忠听了,摇头便叹,“唉,我的小姑奶奶……”
刘病休滞步踌躇,略有所思。
魏忠目光一转,招手便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小姐一道进府去。”
刘病休“哦”了一声,抬脚追了上去。
魏堂。
双龙戏珠案,黼黻倚花插。
年逾半白,发须花白,一身便衣也是华贵的魏仁溥神色平淡,稍带慵懒地高坐在上,此刻正微垂着首,凝神注目着案几之上摆放的两只匣子。
堂下,虎背挺直,熊腰玉带一人独坐,双目牢牢锁定座上的魏相,屏息不敢出声的,赫然便是偃师王鼎。
堂中一时一片寂闷。便恐连一枚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亦能轻易捕捉。
“爹。”突听一呼声爽利。
魏仁溥和王鼎二人同时巡向门口,正见红裙款摆的魏牡丹领着书生刘病休就进了堂中来。
一声爹,让座上的王鼎赶忙就立起身来,对着魏牡丹抱拳一揖,“魏小姐。”
魏牡丹心情大好,抬手便招呼,“免礼了。”
魏仁溥见了宝贝女儿自然心中欢喜,然转眼一瞥魏牡丹身旁的刘病休,颜色便厉了几分,责问女儿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冒冒失失地就闯进堂来了,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爹,”魏牡丹上前旁若无人地抱住魏仁溥的臂膀,撒着娇道,“您不知道,女儿我这趟出门去可是大有收获呢。”
“噢,大有收获?”魏仁溥方来了兴致,面上堆笑,转头便问,“那你到说来听听,爹也想看看爹的宝贝女儿今日出门到底都收获了些什么,怎见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般欢喜的。”
“爹,”魏牡丹莞尔一笑,指着堂下立着的刘病休道,“女儿这趟出门去,打外头给您物色了个人才回来。”
魏仁溥和王鼎这便转眼对刘病休凝目视之。
刘病休见了上座的魏相把眼看定他,反应过来,忙大步上前,撩袍跪地行礼,“学生刘病休拜见相爷。”
然,魏仁溥对着刘病休只淡淡扫了一眼,拍着女儿的手背道,“你这丫头没事就爱跟爹爹胡闹,在外面野了一天回来了,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去,可别累坏了爹的掌上明珠才是。”
魏牡丹见爹爹对自己举荐的人才竟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觉挫败,撅着小嘴道,“爹,女儿为您举荐的人,您怎么也要看看人家多少斤两啊。
女儿是爹一手调教出来的,那眼光自是独到的,爹好歹给点面子吧,女儿断不会给您举荐个蠢才来的。”
魏仁溥呵呵便笑,“这么说,爹的宝贝女儿是有十分把握,认定了堂下为你所举荐的必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了?”
魏牡丹未敢贸然肯定,移目地下的刘病休,想他一身素衫,寒酸清减,既出自贫民下层必当满腹经纶,才气不凡,否则,何能轻易得阁老姚宗举荐的。
这般忖来,魏牡丹对着爹爹魏仁溥,很是笃定地点头道,“是的,爹,女儿有十分的把握认定那刘病休是个难得的人才。”
魏仁溥得女儿这等认真态度,竟是少有见之,几分领悟地点点头,“既然爹的宝贝女儿这般看重一个出身寒门,名不见经传的的穷书生,那爹也真得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爹爹器重,配不配得起你堂堂魏相千金的垂青了。”
魏仁溥捻了捻花白胡须,睨眼仍旧跪在地下的刘病休,沉声问,“你叫刘病休?”
好难听的名字啊,病休病休,又病又休,多叫人嫌弃。
刘病休听着自己的名字从魏相口中念出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硬着头皮道,“是,学生刘病休,字幼舆。”
魏仁溥不动声色,但招呼刘病休上前,指着几案上置着的两只装帧精美的木匣子,与刘病休道,“你且上前来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物件,约摸可值几钱。”
刘病休依言上前瞅了一眼,立马圈手道:“回相爷,此案上的两只木匣不仅工艺精湛,且质地考究,其材表光滑致密,香气醇正,乃是檀香木中之极品老山檀香木所打造。当是名贵非常的。”
魏仁溥本意令刘病休鉴赏一番匣内的物件,以看他几分学识修养的,不想他竟弃匣中美玉不见,而独说木匣子,无异买椟还珠,贻笑大方。
有眼不识金镶玉。如此浅薄,便是孔孟之道,圣人之说学富五车,也难讨他半点欢心。
魏牡丹早是被匣中美玉所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察觉四际沉闷下来时,方才反应过来刘病休所言,看眼爹爹阴下的脸,魏牡丹忙与病休提点道,“你别光说这檀香木匣啊,里面的东西呢?难道还不比木匣子好?”
刘病休点点头,揖手再言,“回小姐,木匣尚且如此贵重,匣中之物自然更甚一筹,不同凡响。”
这说了等于没说。
魏牡丹急了,“那你就道出它们更甚一筹的所在,说说它们如何不同凡响啊。”
刘病休续道,“因西域交通日渐通达,商旅往来频繁,当中五大名玉之一的和阗玉和玛钠斯玉被广泛采用,蓝田玉和独山玉亦然。玉材颜色有白青黄翠等之分别,受‘德玉’文化影响,当世崇尚白色,因而白玉和青玉最受欢迎。”
把手一指,刘病休细细解说着,“此案上两只匣子里装着的分别是玉炉与玉瓮。
白玉九如香炉者,和阗羊脂玉也,出自西域,因色似羊脂,故名。质地细腻,‘白如凝脂’,刚中见柔。此乃白玉子玉中最好的品种,稀有罕见,极其名贵。
玉瓮者,渎山大玉海,系用一整块黑质白章的独山玉石精雕细琢而成。该器形体巨大,气度不凡,且雕工极精,利用玉色的黑白变化来勾勒波浪的起伏、表现动物的眉目花斑,可谓匠心独运、技艺高超。
这渎山大玉海乃为传世酒器,若传言不假,当年的轩辕帝便曾以此酒器豪饮,叱咤庆功宴上。
相爷得此酒器,意义非同一般,不仅是相爷之福,更是社稷之福,天佑云楚,‘螽斯麟趾之庆,当必有期’。”
刘病休话落,魏牡丹明显诧得瞠目结舌。
王鼎更是钦佩不已,对刘病休刮目相看。
魏仁溥听了刘病休这一番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登时,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见恨晚之情骤然而生。对着刘病休拊掌,朗声而赞,“说得好,好一个‘螽斯麟趾之庆,当必有期’。(未完待续)